哗啦。
十二串白玉珠帘在眼前晃动,遮住了大半视线。
周辰抬起手臂,任由两名宫女将那件绣着九条金龙的黑色衮服套在他身上。衣服很沉,像是背了一副甲胄,领口的金线硬邦邦的,磨得脖颈有些发痒。
“夫君……不,陛下,忍一忍。”
秦可依跪在地上,细心地替他整理着腰间的玉带。她的手指有些凉,动作却格外轻柔,“礼部说了,这是祖制,天子威仪,不可轻废。”
“什么威仪,分明是遭罪。”
一旁的秦可儿没那么守规矩,她手里拿着一把象牙梳,正踮着脚尖给周辰梳理发髻,嘴里嘟囔着,“这帽子比铁浮屠的头盔还重,戴一天脖子都要断了。”
周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那个曾经在盘龙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土匪头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容冷峻、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帝王。
“断不了。”
周辰伸手捏了捏秦可儿的脸颊,手感依旧软糯,“以后在没人的时候,不用叫陛下,还叫夫君。”
“吉时已到——!”
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紧接着是九声沉闷的鞭响,那是静鞭,意味着百官已至,大典开始。
周辰深吸一口气,推开殿门。
阳光刺眼。
太和殿前的广场上,旌旗蔽日。文官在左,武将在右,中间是只有皇帝才能行走的御道。
周辰迈步而出。
每走一步,冕冠上的玉珠就撞击一次,发出清脆的响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跪拜声冲天而起。
周辰走上丹陛,在那把重新擦拭过的龙椅前站定。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目光扫视全场。
左边,以王安石为首的旧臣跪得规规矩矩;右边,铁牛、叶狂这帮杀才虽然也跪着,但一个个盔甲铿锵,还在偷偷挤眉弄眼。
而在文官的最前列,站着一个紫色的身影。
白玉霜。
她今日穿着特制的正一品官服,虽然没有戴乌纱帽,但那一身气度,丝毫不输给周围的须眉男子。
然而,就在周辰准备落座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了。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
礼部尚书孙正德突然从队列里爬了出来,摘下官帽,死死磕在地上,“自古以来,唯有男子可立于朝堂!白氏乃女流之辈,且出身商贾,让她位列公卿之首,这是乱了纲常!这是让天下人耻笑啊!”
广场上一片死寂。
不少旧臣都偷偷抬起头,眼神闪烁。他们不敢明着反对周辰,但借着“祖制”的名义打压一下新贵,却是他们惯用的手段。
尤其是白玉霜,一个女人,还是个管钱的女人,这简直是在挖他们的祖坟。
白玉霜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周辰看着跪在地上的孙正德,嘴角扯动了一下。
“孙爱卿。”
周辰的声音透过丹陛传下来,“你的意思是,女流之辈,不配站在这里?”
“正是!”孙正德以为周辰要顾及士林面子,声音更大了,“牝鸡司晨,国之大不幸!请陛下将此女逐出朝堂,以正视听!”
“好一个国之大不幸。”
周辰缓缓走下台阶,一直走到孙正德面前。
他伸出手,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那是白玉霜连夜整理出来的军费开支。
啪。
周辰把账册甩在孙正德脸上。
“北伐的时候,你们在家里抱小妾,是这个女人在冰天雪地里运粮草。”
“攻虎牢关的时候,你们在写奏折骂我,是这个女人把家产都卖了给我买火药。”
周辰弯下腰,盯着孙正德那张惊恐的老脸,“现在朕坐了江山,你跟我谈纲常?朕的纲常只有一个——谁能干,谁就上。谁废话多,谁就滚。”
“来人。”
周辰直起腰,“扒了他的官服。既然孙大人这么喜欢讲规矩,那就去宗人府扫地吧,那里规矩多,够他学一辈子的。”
“陛下!陛下饶命啊!”
孙正德惨叫着被两名黑狼卫拖了下去。
杀鸡儆猴。
原本还想附和的几个老臣瞬间把头埋进了裤裆里,再也不敢吭声。他们终于明白,这位新皇不是赵恒,他不讲圣人道理,他只讲实用主义。
“白尚书。”
周辰看向白玉霜。
“臣在。”白玉霜躬身行礼。
“朕赐你‘行走御前,见官大一级’的特权。”周辰朗声道,“户部的事,你说了算。谁敢不服,让他来找朕。”
“谢主隆恩。”白玉霜眼眶微红,深深一拜。
这一拜,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这天下女子的地位。
处理完这段插曲,大典继续。
接下来是册封后宫。
这也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宣旨。”
王安石捧着圣旨,声音洪亮: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朝长公主赵清璇,贤良淑德,深明大义,有拥立之功。特册封为——皇后!母仪天下,统摄六宫!”
轰。
这一次,百官是真的震惊了。
娶前朝公主为后?这是什么操作?
但转念一想,这又是极其高明的一步棋。赵清璇代表着旧皇室的法统,立她为后,能最大程度地安抚旧臣和百姓,显示新朝的宽仁。
赵清璇身着凤冠霞帔,缓步走上丹陛。
她看着周辰,眼中含泪。她知道,这个男人给了她最大的体面,也给了她最后的归宿。
“臣妾,领旨谢恩。”
紧接着。
“册封秦可依为贤妃,秦可儿为德妃,位同副后。”
秦家姐妹也跪地谢恩。她们不在乎名分,只要能在周辰身边,便已足够。
大典最后,是赐宴。
就在太和殿的广场上,摆开了千桌流水席。
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大块的羊肉,成坛的烈酒。
铁牛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听到“开席”,抓起一只烧鸡就啃,吃得满嘴流油。旁边的几个文官看得直皱眉,却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尴尬地陪着笑。
周辰端着酒杯,站在高台上。
他看着下方这群魔乱舞的景象——粗鲁的武将和斯文的文官混坐在一起,新的权贵和旧的世家互相敬酒。
这就是他的朝廷。
虽然还有些不伦不类,虽然还有些粗糙,但充满了生命力。
“叶狂。”
周辰招了招手。
叶狂提着酒坛子跑上来:“陛下,啥事?”
“别光顾着吃。”
周辰指了指南方,“江南的那几个藩王,今天有动静吗?”
“有。”
叶狂抹了一把嘴,“听说咱们登基了,那几个老小子吓得不轻,正在那儿结盟呢,号称什么‘勤王联军’,凑了二十万人马,就在长江南岸摆着。”
“二十万?”
周辰冷笑一声,将杯中酒洒在地上。
“让他们摆着吧。等朕把这京城的家底盘清楚了,就去陪他们好好玩玩。”
“到时候,朕要让他们知道,这大周的龙椅,不仅硌屁股,还烫手。”
夜幕降临。
皇宫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但在那欢声笑语之下,一台庞大的国家机器正在飞速运转。
户部在清算国库,兵部在整编降军,工部在赶制火炮。
新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夜晚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