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谢明轩便去找到了谢安。谢安这一年来过得十分颓废,头发散乱,眼神浑浊,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听闻父亲允许他们去探望母亲,谢安先是愣了愣,随即眼中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对着谢明轩连连道谢:“明轩,多谢你,多谢你帮我求父亲……”
谢明轩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二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此次去探望母亲回来,你要好好表现,莫要再让父亲失望了。”
谢安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改,一定改。”
次日,兄弟二人简单收拾了一番,便骑着马赶往乡下的庄子。一路颠簸,快到午时才抵达。这庄子不大,周围是大片的农田,空气清新,却也显得有些偏僻。庄子门口,院墙斑驳,院内种着几棵老槐树,显得有些萧索。两人下了马,快步走进庄子。守庄子的老仆见是他们,连忙迎了上来:“大少爷,二少爷,你们可来了!”
“我母亲呢?”谢安急切地问道。老仆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姨娘她……她病了,已经躺了好几天了。”“什么?”谢安和谢明轩皆是一惊,连忙跟着老仆走进屋内。
屋内的陈设十分简陋,光线昏暗,一股淡淡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柳姨娘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形容憔悴,比起一年前苍老了许多。听到动静,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站在床边的谢安和谢明轩,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泪水便涌了出来:“安儿,明轩……你们来了……”
“母亲!”谢安扑到床边,握住柳姨娘枯瘦的手,声音哽咽,“您怎么病成这样了?为什么不派人告诉我们?”柳姨娘摇了摇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我没脸见你们,也没脸见老爷……”
自从来到这里,庄子里除了她和青黛,就只有两个看守庄子的老仆,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次病倒,起初只是轻微的咳嗽,她想着扛一扛就过去了,可谁知病情日渐加重,到后来竟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青黛急得团团转,庄子地处偏僻,附近连个正经的医馆都没有,她只好拿出自己攒了多年的首饰,托那两个老仆,好不容易才请来一位乡村大夫。
可那大夫医术有限,开的汤药喝了许久,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沉重。青黛看着柳姨娘日渐消瘦的模样,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却又无计可施。今日看到姨娘亲生的两位公子过来探望,仿佛看到了希望。
谢明轩看着母亲虚弱的样子,心中也是一阵酸楚。他走上前,轻声道:“母亲,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您别再想了。好好养病才是最重要的。”柳姨娘看着两个儿子,心中百感交集。这一年来,她独自在乡下庄子里,日夜思念着儿子,却又因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愧疚不已。她满心算计,想要为儿子谋夺家产,最终却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心中的抑郁和不甘日积月累,终究拖垮了身体。
“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柳姨娘喘了口气,声音微弱,“我这一生,争强好胜,算计来算计去,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反而害了安儿,也连累了你……”
谢安哭着摇头:“母亲,不怪您,是儿子不好,是儿子不成器!是孩儿不孝,没能早点来看您。”谢安跪在地上,悔恨交加。
柳姨娘叹了口气:“不怪你们,都怪我,都怪我当初糊涂,做出了那般蠢事,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你们……”说着,她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也变得苍白。
谢明轩连忙扶住她,察觉她手心滚烫,心中一紧:“母亲,您怎么了?大夫怎么说?”
柳姨娘摆了摆手,勉强笑道:“没事,就是最近有些伤风,咳嗽,不打紧。”
但谢明轩和谢安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坚持要请大夫来看。谢明轩转头对青黛道:“你现在就去,再把那位大夫请来,我要亲自问问他姨娘的病情到底如何。”
“是,二公子!”青黛连忙应声,转身就往外走。
谢明轩留在床边,细细询问柳姨娘的病情,言语间满是关切。柳姨娘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她拉着谢明轩的手,想再说些什么,却感觉眼皮沉重,意识竟有些模糊起来。
没过多久,青黛就领着那位乡村大夫回来了。大夫约莫六十多岁,穿着一件灰色的短褂,手里提着一个药箱,看到谢明轩,眼中闪过一丝局促。
谢明轩起身让座,神色严肃地问道:“大夫,烦请你再给我娘诊诊脉,看看她的病情究竟如何,为何服了多日汤药依旧不见好转?”
大夫连忙点头,上前给柳姨娘诊脉。他手指搭在柳姨娘的腕上,眉头越皱越紧,片刻后才收回手,神色凝重地说道:“公子,夫人的病本是风寒入体,只因拖延日久,郁而化热,伤及肺腑。加之夫人长期抑郁,心力交瘁,积劳成疾,老朽先前开的汤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如今夫人脉象虚浮,气息微弱,若再拖延下去,恐怕……”
谢明轩心中一紧,追问道:“大夫,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医治?”
“需用些名贵药材,调和气血,清除肺热,方能慢慢好转。只是这些药材价格不菲,且不易寻得。”大夫叹了口气说道。
谢明轩当即道:“药材的事你不必担心,只要能治好姨娘的病,多少钱都无所谓。你现在就开药方,我这就让人去城里采买。”
大夫点了点头,连忙拿出纸笔,写下药方。谢明轩接过药方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收好,又叮嘱青黛好生照顾柳姨娘。
兄弟二人走出母亲卧室,心中俱焦急不已。谢明轩当即决定,要带母亲回谢家老宅调养。他让谢安留在庄子里照看母亲,自己则快马加鞭赶回苏州抓药,并向父亲谢承业求情。
回到苏州城里,谢明轩先赶去药铺抓药让小厮先送去庄子,然后再回到谢家。谢明轩急匆匆地找到谢承业,将柳姨娘生病的事情一一说明,恳求道:“父亲,姨娘病情危急,还请父亲允许她回老宅调养,也好让孩儿们能日日照料她。”
谢承业闻言,沉默了许久。他对柳姨娘确实有气,但毕竟夫妻一场,更何况她如今病重,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也终究是一桩憾事。最终,他还是松了口:“罢了,让她回来吧。但要让她安分守己,不许再插手家中任何事务。”
“多谢父亲!”谢明轩心中大喜,连忙道谢。
很快,柳姨娘便被接回了谢家老宅。谢明轩每日衣不解带地在床前照料,端药喂水,悉心呵护。谢承业虽依旧对柳姨娘冷淡,未曾主动去探望,但也暗中派人送来了不少名贵的药材。
秋风吹过庭院,梧桐叶簌簌落下。谢家老宅的屋檐下,谢明轩正端着一碗汤药,小心翼翼地走进柳姨娘的房间。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沉稳的侧脸上,也照亮了房间里那一丝久违的温情。柳姨娘躺在床上,看着悉心照料自己的儿子,眼中满是愧疚与欣慰,泪水再次缓缓滑落。这一次,却是感动与悔恨交织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