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凝霜，染得谢家别院的梧桐叶叠了层碎金般的光晕。雕花窗棂外，几株金桂正吐着幽芳，微风卷着甜香穿堂而过，落在正围坐于暖榻旁的谢家姐妹身上。
谢老夫人斜倚在铺着软垫的榻上，手里捏着串紫檀佛珠，目光慈详地掠过膝下三个孙女。大姐谢语身着月白绫罗裙，鬓边仅簪一支素银簪，正细细为老夫人剥着橘子，指尖动作轻柔；二姐谢研穿了件湖蓝色绣折枝莲的褙子，手里捧着一卷书，偶尔抬头插上几句闲话，眉眼间带着几分沉静温婉；三妹谢玥最是活泼，一身桃粉色衣裙衬得她面若桃花，正叽叽喳喳地说着近日在苏州城里听闻的趣事，逗得老夫人连连发笑。
“祖母，您不知道，前几日我和二姐去金阊门逛街，看到一个捏面人的老师傅，捏出来的美人儿跟活的一样，我特意让他捏了个祖母的样子，回头给您带来瞧瞧。”谢玥说着，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孩子气的雀跃。
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这孩子，都要嫁人了，还这么贪玩。”语气里却满是宠溺。谢玥脸颊一红，娇羞地往老夫人怀里靠了靠：“祖母，就算嫁人了，我也是您的乖孙女啊。”
谢语闻言，放下手中的橘子，柔声道：“三妹说的是，无论何时，我们都是祖母的心头肉。”谢研也合上书，点头附和：“大姐说得对，如今我们姐妹三人都在苏州，能日日陪着祖母，也是一桩幸事。”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管家福伯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喜色，对着老夫人和三位小姐躬身行礼：“老夫人，各位小姐，三少爷从江宁回来了！”
“明轩回来了？”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坐直了身子，“快，快让他进来！”谢语三姐妹也纷纷起身，脸上满是期待。
不多时，一个身着藏青色锦袍的年轻男子迈步走入堂中。他身形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褪去了往日的青涩，多了几分沉稳干练。正是谢家三少爷谢明轩。他刚从江宁的分号赶回来，风尘仆仆的脸上难掩归家的喜悦，一进门便对着老夫人躬身行礼：“孙儿明轩，拜见祖母。”
“快起来，快起来。”老夫人连忙招手，示意他上前，“一路辛苦了，快让祖母瞧瞧，瘦了没有？”谢明轩走到榻前，笑着道：“劳祖母挂心，孙儿一切都好，在江宁历练了这几年，反倒壮实了不少。”
他又转头对着谢语三姐妹行礼：“见过大姐，二姐，三妹。”
“明轩！”谢玥率先扑了过去，拉住他的手臂，“你可算回来了！我们都盼着你呢！”谢语也温声道：“明轩一路奔波，想必累了，先歇歇吧。”谢研亦颔首道：“明轩此次回来，可就别走了，正好能赶上玥儿的婚事。”
谢明轩笑着点头：“自然不走了。我在江宁听闻三妹即将成婚，大姐和二姐也都回了苏州，便想着尽快回来与家人团聚。如今分号的事务已交接妥当，最近便能常伴祖母左右，也能照看家中诸事了。”
老夫人听了，更是喜笑颜开：“好，好，回来就好。一家人团聚，比什么都强。”
此时，谢承业恰好从外面回来，刚踏入院门，便听到堂中的欢声笑语。他走进堂中，看到谢明轩，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谢明轩连忙起身行礼：“孩儿拜见父亲。”
谢承业微微颔首，沉声道：“回来就好。在江宁这些年，看来你确实长进了不少，越发沉稳懂事了。”语气中虽依旧带着几分严厉，却难掩欣慰之情。
谢明轩恭敬地回道：“多谢父亲夸奖，孩儿只是做了分内之事。此次回来，除了探望祖母和诸位姐妹，还有一事想求父亲恩准。”
“哦？你有何事？”谢承业挑眉问道。
谢明轩神色恳切：“父亲，二哥一直惦记着姨娘，日日都在自责当初的过错。如今孩儿回来了，想求父亲允许我和二哥一起去乡下庄子探望母亲。”
此言一出，堂中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看向谢承业，欲言又止。谢语三姐妹也都沉默不语，她们自然知道柳姨娘的事情。
一年前，柳姨娘造谣谢研勾引七皇子，妄图破坏谢研的名声，进而为自家谋取更多的利益。事情败露后，谢承业震怒不已，当即下令将柳姨娘赶到了乡下的庄子里，并且严禁她的亲生儿子谢安和谢明轩去探望。
说起谢安，谢承业便气不打一处来。谢安是柳姨娘所生，自小被柳姨娘宠坏了，又被她不断灌输争家产的念头，长大后更是不成器，整日酗酒赌博，甚至偷偷拿自家商行的银两去换酒喝。谢承业深知，谢安落到这般田地，柳姨娘要负首要责任。
谢承业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冰冷：“你提她做什么？当初她做出那般不知进退的事情，破坏家族名声，还有脸让你们去探望？”
谢明轩连忙跪下，恳切地说道：“父亲，姨娘当初确实犯了错，她也已经受到了惩罚。这一年来，她在乡下庄子里定然日夜悔恨。二哥这一年来也一直活在愧疚之中，每日借酒消愁，身体也越发不好了。孩儿知道父亲心中有气，但血浓于水，还请父亲看在孩儿的面子上，允许我们兄弟二人去探望母亲一次，也好让二哥了却一桩心愿。”
谢承业看着跪在地上的谢明轩，又想起这些年谢明轩在江宁的表现，沉稳可靠，将分号打理得井井有条，与谢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心中的怒气渐渐消散了几分，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心软了。
“罢了。”谢承业叹了口气，“看在你这些年勤勉懂事的份上，我便允了你们。但切记，不可逗留过久，更不可让她再滋生事端。”
“多谢父亲！”谢明轩心中一喜，连忙磕头谢恩，“孩儿谨记父亲教诲，定然不会让父亲失望。”
谢承业摆了摆手：“起来吧。你刚回来，先去歇息，明日再和谢安一起去乡下庄子。”
“是，父亲。”谢明轩起身，脸上满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