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明动用审计利剑的消息，如同寒冬里刮起的一阵刺骨阴风，迅速传遍了省发改委乃至相关厅局。尽管正式的审计通知书尚未下达，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已经让许多人坐立不安。原本因为“克虏伯马赫”项目成功而稍有起色的工作氛围，再次凝固起来，不少人做事变得瞻前顾后，生怕在这个敏感时期被抓住什么把柄。
林峰深知，此刻绝不能自乱阵脚。他在主任办公会上，面对几位副主任或担忧、或窥探的目光，面色平静地强调：“审计监督是常态工作，是帮助我们发现问题、改进工作、促进规范的重要方式。各部门、各处室要端正态度，积极配合，同时，也要坚守岗位，确保各项重点工作，尤其是‘克虏伯马赫’项目的后续对接和产业走廊的持续推进，不受影响，不拖不等不靠！”
他这话既是稳定军心，也是表明一种姿态——他林峰，行得正坐得直，不怕审计！
然而，暗地里的较量早已展开。秦风那边很快传来消息，审计厅此次可能派出的带队人是副厅长郑建设，此人以铁面无私、业务精通着称，更重要的是，他是陆天明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其立场不言而喻。初步审计方向，果然重点聚焦在“智能装备产业走廊”及北山区试点相关项目的“决策流程”和“重大资金使用”上。
“头儿，郑建设这人油盐不进，而且对财务漏洞和程序瑕疵有着猎狗一样的嗅觉，有点麻烦。”秦风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是人就有弱点，或者，他看重的东西。”林峰冷静回复，“继续观察，重点是审计组其他成员的构成和动向。另外，确保我们自己的账目和流程，经得起最严格的检验。”
与此同时，李锐在金融战线的压力也陡然增大。“章鱼”团队联合了几家国际对冲基金，做空力度空前，尽管有国家产业投资基金托盘，但那几家关联上市公司的股价依旧承受着巨大压力，波动剧烈。境外媒体上关于“政策内耗”的负面报道也明显增多，显然是配合做空行动。
“对方这次是下了血本，而且时机抓得很准，就是看准了我们内部有分歧。”李锐分析道，“他们在利用陆省长制造的不确定性做文章。”
“那就把‘确定性’给他们看！”林峰果断下令，“加快‘克虏伯马赫’项目后续谈判的节奏，争取尽快签署正式投资协议！把声势造大！同时，联系几家核心企业，让他们发布最新的、亮眼的业绩预告和技术突破公告，用实实在在的业绩打脸空头！”
明暗两条战线，林峰都在奋力支撑。白天，他沉稳地主持工作，应对着来自各方的试探和压力；晚上，他则在书房里与周岚、刘佳、李锐、秦风等人进行加密联络，分析局势，调整策略。姜欣体贴地将晚餐和安神的茶点送到书房，看着丈夫日渐消瘦的脸庞和眉宇间化不开的凝重，她心疼不已，却只能默默支持，将家里和孩子照顾得妥妥帖帖，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这天夜里，林峰刚结束与周岚关于如何应对审计组可能提出的尖锐问题的讨论，书房的窗户外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盛夏的雷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外面漆黑一片，只有偶尔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天地，映出他疲惫却坚毅的侧脸。
就在这时，加密手机再次震动，是李锐，语气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惊疑：
“头儿，有重大发现！我们按照你的指示，深度排查宋清河‘种子计划’和‘章鱼’团队的关联，在追踪那两千万美元最终流向时，发现其中一部分资金，经过极其复杂的洗钱通道，竟然……竟然流入了省内一家慈善基金会！”
“慈善基金会？”林峰眉头紧锁，这太反常了！
“对，这家基金会的主要资助方向是教育和小微企业扶持，表面上看没有任何问题。但奇怪的是，这家基金会的理事长……是陆天明副省长的夫人！”
如同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林峰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呼吸都为之一滞！
陆天明的夫人？宋清河的资金？这两者怎么可能联系在一起？！
“确定吗？证据链清晰吗？”林峰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沙哑。
“资金流向的路径非常隐蔽，中间隔着五六层离岸公司和空壳企业，但我们最新的算法结合了一些非金融数据关联分析，指向性非常强，概率超过百分之九十！虽然目前还无法构成法律意义上的直接证据，但……这太不寻常了！”李锐的声音也充满了不可思议。
林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窗外的雷声雨声仿佛都成了背景音。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清这错综复杂的关系。
是陆天明与宋清河早有勾结？不可能，以陆天明的身份和谨慎，绝不会亲自下场与宋清河这种人有直接关联。是张克勤在其中穿针引线？还是……这根本就是宋清河或者张克勤设下的一个局，一个针对他林峰，甚至也可能针对陆天明的惊天陷阱？那笔钱，是栽赃？是贿赂？还是别有用途？
无数的疑问和可能性在他脑中碰撞。如果此事为真，那将不仅仅是官场斗争，更可能牵扯出骇人听闻的腐败大案！而他现在手握这个模糊却致命的线索，又该如何运用？
直接捅出去？证据不足，而且会立刻与陆天明结成死仇，不死不休，风险太大。
按兵不动？则可能错失良机，甚至自身难保。
以此要挟陆天明？这更是玩火自焚，绝非正道。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书桌上的内部电话响了起来，在这雷雨之夜显得格外刺耳。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拿起话筒。
“林峰同志，我是陆天明。”电话那头传来陆天明沉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听说审计厅近期要去你们委里进行常规审计，这是正常的工作安排，你不要有思想包袱。要本着对事业负责、对组织负责的态度，积极配合，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林峰心中冷笑，这通电话，与其说是安抚，不如说是警告和施压。
“请陆省长放心，我们一定积极配合审计厅的工作，如实提供材料，接受监督。”林峰的语气恭敬而公式化。
“嗯，这就好。”陆天明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另外，我听说你们和德国那个项目，后续谈判遇到点阻力？引进外资是好事，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有些承诺，不能轻易给，要符合政策，守住底线。好了，就这样吧。”
不等林峰回应，陆天明便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林峰缓缓放下话筒，眼神冰冷。陆天明这番话，信息量极大。一是强调审计是“常规”、“正常”，堵他的嘴；二是暗示“克虏伯马赫”项目也可能在审计关注范围内；三是警告他“守住底线”，不要乱承诺。
结合刚刚李锐发现的惊人线索，林峰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对手的狡猾和强大，远超他的想象。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窗外依旧肆虐的雷雨。那个关于陆夫人慈善基金会的秘密，像一团灼热的火炭，烫在他的手心。
他知道，自己走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十字路口。下一步怎么走，将决定他，以及很多人命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