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铃后地区的某个小型货运码头。海风带着咸腥和水汽扑面而来,吹得索隆墨绿色的短发微微晃动。一艘准备前往花之都的小型货船正在做最后的装货准备,木制码头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空气中混杂着海水的咸味、鱼干的腥气、木材的潮湿味,以及船员们粗声大气的吆喝。
索隆扛着简单的行囊,斩则骑在他的肩膀上,两只小手紧紧抓着他的一绺头发,小脑袋像个拨浪鼓似的来回转动,金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忙碌的码头、起伏的海浪和远处模糊的海平线。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大海,咸湿的风灌进鼻腔,让他打了个小喷嚏。
“阿嚏!”
索隆皱了皱眉,抬手弹了一下小家伙的脑门:“安静点。”
斩捂着额头,不满地嘟囔:“哼!”
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伴随着淡淡的、高档熏香的优雅气息传来。
“索隆大人。”
索隆和斩同时转头。只见光月日和身着淡紫色的樱花和服,步履优雅地走来,发髻精致,容颜娴静美丽。她身后跟着一位侍女,侍女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卷轴。
“日和公主。”索隆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他对这位和之国的将军之妹保持着基本的礼节。
日和微微欠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双手接过侍女手中的卷轴,递向索隆:“听闻您要离开和之国一段时间,这是我让人最新绘制的周边海域海图,标注了最新的洋流与天气规律,希望能对您此行有所帮助。祝您一路顺风。”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春风拂过琴弦。
索隆正要伸手接过,骑在他肩上的斩,却在看到日和的瞬间,整个小身子猛地僵住了!
女人!年轻的!漂亮的!还对着绿藻头爸爸笑!还离得这么近!
妈妈的话如同惊雷般在他小小的脑海里炸开:“……如果看到爸爸身边有别的女人……就要立刻回来,知道吗?”
斩的小脸瞬间绷紧,金色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索隆肩膀上一跃而下!小小的身影在空中灵巧地一翻,落地无声,紧接着——
“嗖——!”
他像一颗出膛的小炮弹,头也不回地朝着码头堆满货物箱的阴影处狂奔而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索隆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准备接海图。他完全愣住了,独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这小鬼……又发什么疯?!(这几天已经跑了很多次了,到底为什么!)
日和也愣住了,递出海图的手僵在半空,美丽的眼眸中写满了错愕。
索隆猛地回神,甚至来不及对日和说句话,身体已经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他脚下一蹬,木板码头发出“嘎吱”一声痛苦的呻吟,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带起一阵疾风!
下一个瞬间,他已经出现在几十米外,那个正试图钻进两个巨大木箱缝隙的小小身影旁边,大手一探,精准无比地揪住了斩的后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提溜了起来。
“喂!小鬼!” 索隆的声音带着压不住的怒火和极大的困惑,他把斩拎到面前,独眼瞪着他,“你乱跑什么?!很危险知不知道!”
斩在他手里挣扎着,四肢乱蹬,小脸气鼓鼓的,金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一脸无辜走过来的日和,对索隆的质问,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哼!” 然后把小脑袋一扭,看都不看索隆。
索隆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他强忍着把这小麻烦扔进海里的冲动,转头对跟上来的日和简短地说:“抱歉,日和公主,小鬼不懂事。” 语气生硬。
日和掩唇轻笑,眼神中带着善意的调侃:“无妨,索隆大人,孩子很活泼。海图您收好。” 她将卷轴轻轻放在旁边的木箱上,优雅地行礼后便带着侍女离开了,留下淡淡的香风。
索隆黑着脸,把还在扭动的斩夹在胳肢窝下,捡起海图,大步流星地登上了货船。船老大和船员们看着这个气场吓人的绿藻头剑士和他胳肢窝下那个不服管束的小豆丁,都明智地选择了闭嘴,赶紧开船。
这仅仅是个开始。接下来的航程,对于索隆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般的、无限循环的“捉迷藏”游戏。
货船沿着海岸线航行,偶尔会在一些小渔村补充淡水。当一位热情洋溢、脸上布满皱纹的大妈看到索隆带着孩子(虽然姿势粗鲁),好心肠地递上一竹筒清水,笑着说:“哎呀,这位武士老爷,带孩子出海辛苦了吧?来,喝点水……” 话音未落——
“嗖!”
夹在索隆腋下的斩如同泥鳅般滑脱,瞬间跳下船,踩着码头木板,一溜烟躲到了村子边的礁石后面!
索隆:“……” 他额角爆出一根青筋,深吸一口气,身影一闪,下一秒已经从礁石后把试图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的斩拎了回来。大妈看得目瞪口呆。
航行途中,遇到风浪,一艘小渔船倾覆,船员们七手八脚救起落水者,其中包括一个和斩差不多大、吓得哇哇大哭的小女孩。小女孩被救上货船后,看到身形高大、气息冷峻的索隆,吓得往后退,不小心绊倒,坐在地上哭得更凶了:“呜哇……妈妈……我要妈妈……”
索隆皱了皱眉,还没动作,他身边的小豆丁斩 却像被针扎了一样,小脸煞白,扭头就往船舱里冲!仿佛那小女娃是什么洪水猛兽!
索隆忍无可忍,再次化身闪电,冲进船舱,从一堆缆绳底下把蜷缩成一团的斩挖出来。这次,他直接把人按在自己旁边的甲板上,恶狠狠地低吼:“你再敢跑一次试试?!”
斩被他按着,动弹不得,却倔强地扭着小脸,看着天空中偶尔飞过、正在给雏鸟喂食的母海鸥,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高度的警惕和……敌意?小拳头握得紧紧的,仿佛随时准备冲上去把那只无辜的母海鸥赶走。
几次三番下来,索隆的耐心彻底宣告耗尽。货船终于在一个平静的午后,驶入一段相对开阔安宁的海域。阳光炽热,晒得甲板发烫。索隆把斩提到船舷边,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蹲下身,强迫自己与那双清澈又气人的金色瞳孔平视。海风吹拂着他额前渗出汗珠的绿发。
“听着,小鬼,” 索隆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怒火而显得有些沙哑,他指着刚才因为帮忙修补渔网而过来道谢、此刻已经远去的渔村妇女们,“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见到女的就跑?!嗯?那个大妈是送水的!那个小丫头是迷路的!那些是帮忙的!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这很危险知不知道!掉海里怎么办?!被船撞到怎么办?!”
他一口气吼完,感觉胸腔都因为愤怒而微微起伏。他紧紧盯着斩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合理的解释。
斩被他的大嗓门震得缩了缩脖子,但随即又挺起小胸脯,毫不畏惧地瞪回去。他抱着怀里那柄从不离身的小木刀,用小奶音掷地有声地扔出三个字:
“哼!要你管!渣男!”
索隆:“……???”
渣……男???
这词儿他好像偶尔听娜美骂过山治……是什么意思来着?好像不是什么好话……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做什么了就成了渣男了?!
索隆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嘣地一声,彻底断了。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阳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笼罩住小小的斩。他气得差点拔刀,但看着那张稚气未脱、却写满了“你罪大恶极”的小脸,又硬生生把火气憋了回去,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法沟通的无力感和荒谬感。
他,罗罗诺亚·索隆,世界第一大剑豪,竟然被一个五岁的小豆丁,单方面判定为“渣男”?罪名成立?理由未知?!到底为什么!
然而,更让索隆感到诡异的是,尽管每次斩逃跑的速度都奇快无比,躲藏的地点也千奇百怪——有时是码头的破渔网堆,有时是船舱最底层的压舱石缝隙,有时甚至能像小猴子一样爬上高高的桅杆横桁——但无论他躲到哪里,索隆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地、精准无比地把他揪出来。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根本不需要思考方向,也不需要辨别路径,就像……身体本能地知道那个小麻烦精在哪里。只要他想找,冥冥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清晰地指引着方向。他只需要跟着感觉走,下一秒,准能看见那个撅着屁股试图藏起来的小小身影。
这种“百分百捉儿归来”的技能,比他修炼任何剑招都要来得自然和准确。
索隆甚至开始怀疑人生:为什么找这个小鬼从不出错,而他自己想去个厕所都能走到厨房?这太不魔法了!这种诡异的现象,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贴身收藏的那张生命卡……寻找阿青时,似乎也有这种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感应指引。难道……和这小鬼有关?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让他心头莫名一悸。他低头,看着被自己夹在腋下、还在不服气地蹬腿的小豆丁,那双酷似他的眼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索隆烦躁地“啧”了一声,将这点荒谬的联想压下。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怎么让这个“女性防御系统”过度敏感的小混蛋消停下来!
他夹紧手臂,无视斩的抗议,大步走向船长室,决定和这个小鬼“好好”谈谈——用他罗罗诺亚·索隆的方式。海风依旧,波涛阵阵,载着这对关系诡异、沟通障碍、却又被无形纽带紧紧相连的“临时父子”,驶向未知的、注定鸡飞狗跳的下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