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细雨初停。
程怀远站在朱雀门城楼上,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火把长龙,眉头紧锁。作为禁军统领,他刚刚接到八百里加急——镇西将军云曜率五千精骑,已至京郊五十里的渭水河畔。
确定是曜殿下?程怀远沉声问道。
副将递上一封密信:错不了,这是曜殿下的亲笔手书,说是奉旨回京述职。
程怀远展开信纸,上面确实是云曜熟悉的笔迹,措辞恭敬,说是思念祖母,特回京请安。但落款处的将军印,却让他心头一紧——那是调兵专用的虎符印鉴。
五千精骑...程怀远喃喃自语,述职需要带这么多兵马?
他想起昨日父亲程敏的叮嘱:近日京城暗流涌动,你务必守好九门,没有陛下手谕,一兵一卒不得入城。
统领,要不要立即禀报陛下?副将低声问道。
程怀远摇头:陛下近日凤体欠安,才服了安神汤歇下。传我将令:九门戒严,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那曜殿下那边...
我亲自去会会他。
程怀远快步走下城楼,心中思绪纷乱。云曜是前皇帝现镇国安宁王云珏的第三子,也是陛下的亲孙。三年前被派往西域镇守,屡立战功,在军中威望颇高。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时机,突然带兵回京,实在蹊跷。
他想起前日云桓遇刺,昨日发现前朝狼卫令牌,今日云曜就率兵抵达...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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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慈宁宫内。
苏璃其实并未入睡。她站在窗前,望着宫墙外隐约的火光,手中紧握着一块温润的玉佩——这是云昭留给她的信物。
陛下,程统领已经下令九门戒严。李德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
云曜到哪了?
已在渭水北岸扎营。程统领已经出城去了。
苏璃轻轻摩挲着玉佩:你说,曜儿这是唱的哪一出?
李德全低头:老奴不敢妄加揣测。不过...曜殿下向来孝顺,或许真是思念陛下...
带着五千精骑来尽孝?苏璃冷笑一声,他倒是比他父亲有出息。
她想起云珏,那个性情温和却优柔寡断的儿子。若是云珏有云曜一半的魄力,或许也不会早早地将江山重担交到她手中。
陛下,要不要老奴去传曜殿下入宫?
不急。苏璃转身,让程怀远去探探虚实。你派人去查查,云曜这一路上,都见了什么人。
李德全退下后,苏璃走到案前,展开一幅西域地图。云曜镇守的玉门关,距离京城三千里,就算日夜兼程,也要半月有余。他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回京,必定早有预谋。
报——一个侍卫急匆匆进来,陛下,桓殿下府上出事了!
苏璃心中一沉:
桓殿下伤势突然恶化,太医说是中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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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北岸,军营连绵。
程怀远在营门前下马,看着严整的军容,心中暗惊。这些士兵个个眼神锐利,显然是百战之师。
程统领,别来无恙。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营中传来。
云曜大步走出,一身戎装,英姿勃发。他与云桓有七分相似,但眉宇间更多了几分杀伐之气。
曜殿下。程怀远拱手行礼,不知殿下突然回京,所为何事?
云曜笑道:三年未见祖母,心中思念。怎么,程统领不欢迎?
殿下说笑了。只是...程怀远看向他身后的军队,述职需要带这么多兵马吗?
云曜脸上的笑容淡去:程统领这是在质疑本王?
末将不敢。只是京城近日不太平,前日桓殿下遇刺,昨日发现前朝余孽,今日殿下就率兵抵达...末将身为禁军统领,不得不谨慎。
二哥遇刺?云曜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程怀远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殿下不知道?
本王一路快马加鞭,哪有机会打听京城消息。云曜急道,二哥现在如何?
今早伤势突然恶化,太医说是中毒。
云曜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京城之中,天子脚下,竟有人敢对皇子下毒!程统领,你就是这样护卫京畿的?
程怀远不动声色:所以末将才要更加小心。殿下这些兵马...
就地驻扎!云曜挥手,本王只带十名亲卫进城,总可以了吧?
这出乎意料的配合,让程怀远更加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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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内,气氛凝重。
太医战战兢兢地回禀:桓殿下中的是西域奇毒朱颜改,中毒者会逐渐容颜衰老,最后精力耗尽而亡...
苏璃眼神一厉:可能解?
需要...需要西域特有的雪莲入药...
西域...苏璃喃喃道,想起云曜刚刚从西域回来。
这时,一个暗卫闪身而入,递上一封密信。
苏璃展开一看,脸色骤变。信上写着,云曜半月前曾在凉州秘密会见拜月教长老!
好,好得很。苏璃冷笑,一个与前朝余孽纠缠,一个与西域邪教往来,朕的这些好孙儿...
皇祖母!云枫急匆匆进来,孙儿刚去看过二哥,他...
他看见苏璃手中的密信,顿时住口。
你也知道了?苏璃将信递给他。
云枫看完,神色复杂:三哥他...应该不会...
不会什么?苏璃盯着他,不会下毒谋害兄长?不会带兵逼宫?
云枫跪倒在地:皇祖母,孙儿愿以性命担保,三哥绝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苏璃看着他诚恳的眼神,心中稍缓。这个孙子,虽然年纪最小,却最是仁厚。
报——曜殿下求见!侍卫在殿外禀报。
苏璃整了整衣冠:
云曜大步走进殿内,一身风尘仆仆。看见苏璃,立即跪下行礼:孙儿拜见皇祖母!
起来吧。苏璃淡淡道,你不是应该在玉门关吗?
云曜抬头,眼中含泪:孙儿接到密报,有人要对皇祖母不利,这才连夜率兵回京护驾!
苏璃与程怀远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
护驾?苏璃挑眉,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是一个神秘人送来的密信。云曜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信上说,京城混入了前朝余孽和拜月教妖人,要对皇祖母不利。孙儿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
苏璃接过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为了掩饰笔迹。
所以你就不奉诏,私自率兵回京?
云曜叩首:孙儿知罪!但为了皇祖母安危,孙儿甘愿受罚!
就在这时,又一个侍卫急匆匆进来:陛下,桓殿下醒了,说有要事禀报!
苏璃眼中精光一闪:摆驾桓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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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王府内,云桓虚弱地靠在榻上,脸色灰败。
皇祖母...他气息微弱,孙儿...孙儿知道是谁下的毒...
云桓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云曜和云枫,最终定格在云曜身上:三弟,你为何要害我?
满室皆惊!
云曜猛地站起:二哥!你胡说什么?
我中毒那日,只有你送来的西域葡萄酒...云桓剧烈咳嗽起来,太医已经验过,酒中有毒!
云曜脸色煞白:我昨日才到京城,何时送过酒?
三天前就送到了,说是你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云桓从枕下取出一个空酒壶,这难道不是你的印信?
酒壶上,赫然刻着云曜的将军印!
苏璃看着这场兄弟相残的戏码,只觉心口一阵绞痛。她想起云昭、云承睿临终前的嘱托,想起自己这些年的苦心经营...
够了!她厉声喝道,都给朕住口!
殿内顿时寂静。
苏璃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刀般扫过两个孙子:一个中毒,一个带兵,真是好手段。你们是不是觉得,朕老了,糊涂了?
孙儿不敢!两人齐齐跪倒。
传朕旨意:苏璃一字一顿道,云桓中毒一事,由大理寺彻查。云曜私自调兵,削去兵权,禁足府中。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谁再敢兴风作浪...
她顿了顿,声音冰冷如铁:杀无赦!
走出桓王府时,夜已深沉。
程怀远低声道:陛下,如今京城内外都有兵马,是否要...
不必。苏璃望着漆黑的夜空,朕倒要看看,这幕后之人,究竟想干什么。
她心中明白,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而真正的敌人,可能就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