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醒来时,窗外是沉静的黑夜。
身体不再有那种被抽空的疲惫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精神海中,那股新生的、拥有潮汐韵律的能量,正在温和地冲刷着她的每一寸精神领域。
她动了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盖着质地细腻的蚕丝被。房间里的空气很干净,带着雪松的冷冽气息。
是薄靳寒的房间。
“醒了?”
低沉的嗓音从旁边传来。
苏晚转过头,看到薄靳寒就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他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基地走廊的应急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深邃的阴影。
他换下了一身作战服,穿着简单的黑色丝质睡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结实的锁骨和一小片蜜色的胸膛。双腿交叠,姿态慵懒,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正安静地看着她。
那双深黑的眸子,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我睡了多久?”苏晚坐起身,声音还有些初醒的沙哑。
“三十六个小时。”薄靳寒放下酒杯,起身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掌心干燥而温热。“医疗组的报告说你所有指标都恢复到了峰值,甚至更高。感觉怎么样?”
“很好。”苏晚没有躲开他的触碰,反而很享受这种被他关心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薄靳寒的手指顺着她的额角滑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指腹带着薄茧。“‘摇篮’的能量反哺,对你的增益超出了所有人的预估。杰克·安德森已经醒了,精神海损伤修复了百分之七十。”
“这是好事。”苏晚点头。
“嗯。”薄靳寒应了一声,手却没有收回去,反而顺势捏了捏她的耳垂,声音压得更低,“苏晚,以后不准再做那么危险的事。”
苏晚仰头看他,男人的下颌线绷得很紧,眼神里是她熟悉的、不容置喙的霸道。
她弯了弯眼睛,忽然凑过去,在他紧抿的薄唇上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薄靳寒的身体瞬间僵住。
“这是奖励。”苏晚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奖励你遵守约定,没有中途把我拽出来。”
男人深黑的眸子盯着她,喉结上下滚动。过了几秒,他忽然俯下身,一手扣住她的后脑,用一个深吻,夺走了她所有的呼吸。
这个吻和他的人一样,强势,霸道,带着浓烈的占有意味。直到苏晚快要喘不过气,他才稍稍松开,额头抵着她的,呼吸灼热。
“下次再用这种方式奖励我,我不介意。”他声音喑哑,带着情动后的性感。
……
三天后。
京市国际会展中心。
一年一度的“环球商业领袖峰会”正在这里举行。会场内衣香鬓影,冠盖云集,每一个走动的人,都可能是某个商业帝国的掌舵人,或是在国际金融市场上呼风唤雨的大佬。
苏晚挽着薄靳寒的手臂,出现在会场时,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男人今天穿了一身剪裁精良的意大利手工定制西装,深灰色暗纹,将他本就挺拔颀长的身材勾勒得越发完美。宽肩窄腰,长腿笔直,每一步都走出了君临天下的气场。他神情淡漠,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矜贵与疏离。
而他身边的女人,则是一抹截然不同的亮色。
苏晚穿了件香槟色的及地长裙,款式看似简单,面料却在灯光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长发松松地挽起,露出纤细优美的天鹅颈和精致的锁骨。她没有佩戴任何夸张的珠宝,只在耳垂上点缀着两颗小小的钻石,细碎的光芒映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美得不可方物。
她安静地站在薄靳寒身边,神态温婉,像一朵幽静的夜昙,不争不抢,却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她对这种商业应酬没什么兴趣,只是薄靳寒说,今晚有个老朋友会来,想介绍给她认识。
“薄总,久仰。”
一个略显油腻的声音响起。
苏晚抬眼,看到一个顶着地中海发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端着酒杯走过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看起来颇有官威的男人。
薄靳寒眼神冷淡,只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这位是发改委的王主任。”中年男人笑着介绍,又指着自己,“我是宏远集团的李卫东。”
他看向苏晚,眼中毫不掩饰地露出一抹惊艳和贪婪,随即又换上一种轻蔑的笑。“这位就是薄太太吧?薄总真是好福气,到哪儿都带着这么漂亮的花瓶,赏心悦目啊。”
“花瓶”两个字,他说得格外清晰。
那个王主任也跟着笑起来,看向苏晚的眼神带着审视和玩味。
薄靳寒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他正要开口,手却被苏晚轻轻捏了一下。
苏晚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微笑,仿佛没有听出对方话语里的恶意。她对着李卫东,用字正腔圆的中文开口:“李总过奖了。能跟在先生身边长长见识,是我的荣幸。”
李卫东见她这副温顺无害的样子,眼中的轻蔑更浓。他以为拿捏住了薄靳寒的软肋,转向薄靳寒,语气变得咄咄逼人:“薄总,听说你最近在竞标城南那块地?王主任可就在这儿,我们宏远对那块地也是志在必得。不过嘛,做生意讲究的是人情世故,薄总你总这么不近人情,怕是会吃亏啊。”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暗示他有官方背景撑腰。
薄靳寒黑眸沉静,看不出情绪。
就在这时,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走了过来,热情地跟李卫东打招呼。
“李,我的朋友,很高兴见到你!”
“哦,德普先生!”李卫东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用蹩脚的英语介绍道,“这位是法国波莱纳集团的德普先生,我们即将就‘深蓝之心’项目展开深度合作!”
他得意地看了一眼薄靳寒,炫耀的意味十足。
苏晚的目光落在那个德普先生身上,然后又转向李卫东,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眼底的温度,悄然降了下去。
她忽然用一口流利得如同母语的法语,对德普先生说:“monsieur depeau, je vous suggère de reconsidérer votre coopération sur le projet ‘c?ur de locéan’.” (德普先生,我建议您重新考虑关于‘深蓝之心’项目的合作。)
德普先生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只是个美丽摆设的东方女人,会说如此地道的法语。
李卫东也懵了,他完全听不懂。
不等他们反应,苏晚又切换成了标准的美式英语,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传入了周围所有人的耳朵里:
“mr. Lis ‘ocean heart’ project, its projected 30% annual return on investment is based on a fundamentally flawed data model that fails to account for the latest international maritime trade tariffs, which will increase jeho operational costs by at least 18%.”
(李总的‘深蓝之心’项目,其预计百分之三十的年投资回报率,建立在一个有根本性缺陷的数据模型上。该模型并未计入最新的国际海运贸易关税,仅此一项,就会让他的运营成本增加至少百分之十八。)
李卫东的脸色开始变了。
苏晚没有停顿,继续用德语说道:“Zudem verschweigt Ihr Finanzbericht fur das dritte quartal eine anh?ngige Klage in Singapur wegen Vertragsbruchs, die Ihre wichtigste tochtergesellschaft in den bankrott treiben k?nnte. die potenzielle Entsch?digungssumme betr?gt 50 millionen US-dollar.”
(此外,您第三季度的财务报告,隐瞒了一项在新加坡悬而未决的违约诉讼。这起诉讼可能导致您最重要的子公司破产,潜在赔偿金额高达五千万美元。)
会场里有德国来的企业家,听到这话,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李卫东的额头开始冒汗,他想开口呵斥,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苏晚看着脸色已经铁青的德普先生,换了法语,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Et le plus important, le rapport détude géologique de votre site minier en haute mer a été falsifié. Jai le rapport original. Les réserves minérales réelles sont inférieures de 40 % à ce qui a été déclaré. Votre projet est une escroquerie du début à la fin.”
(最重要的是,你们深海矿场的地质勘探报告是伪造的。我这里有原始报告。真实的矿产储量比申报的要少百分之四十。您的项目,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苏晚。
这个女人,用三种语言,条理清晰、数据精准地,将宏远集团引以为傲的旗舰项目,剥得体无完肤。
每一条信息,都是足以让宏远集团万劫不复的重磅炸弹。
“你……你胡说八道!”李卫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因为极度的惊恐和愤怒,声音都在发抖,“你是什么人?”
德普先生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死死地盯着李卫东,那眼神像是要吃人。他没有理会李卫东的辩解,而是转向苏晚,用一种极为郑重的语气问道:“madame, ment puis-je vous croire?” (这位女士,我该如何相信你?)
苏晚抬起手腕,露出一款看起来很普通的智能手表。她轻轻点了一下屏幕,一道微光投射到德普先生的手机上。
“the original geological report and the filing documents for the Singapore lawsuit. check them yourself.” (原始地质报告和新加坡诉讼的立案文件,自己看吧。)
德普先生飞快地打开手机,只看了一眼,脸色就从铁青变成了惨白。他猛地抬头,用法语怒吼了一句:“Li, you are finished!” (李,你完蛋了!)
说完,他看都没再看李卫东一眼,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显然是打给他的律师团队。
李卫东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那个之前还官威十足的王主任,此刻已经悄无声息地挪到了人群外围,假装自己从不认识李卫东。
整个过程中,薄靳寒一言未发。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身边的女人,看着她从一个温婉的“花瓶”,变成一个言辞锋利、光芒万丈的审判者。
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他伸出手,将苏晚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手臂有力地环住她纤细的腰肢。
然后,他低下头,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我的夫人,今天真是该死的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