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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桃花雪:1937卦变金陵 > 第525章 活人走路,死人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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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5章 活人走路,死人记路

林太太的眼神黯淡下去,像被一层薄雾笼罩。

她用手帕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声音低微:“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自先夫走后,我便睡不安稳,总觉得屋里闷得慌。每日黄昏,便会出去走走,沿着老路子散散心。”

“老路子?”白桃追问,手里的脉枕被她无意识地攥紧了些。

“是啊,”林太太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从西华门的家里出来,沿着那条街往东,经过如今已经封了门的‘广济堂’药铺旧址,再绕着钟鼓楼东边那截残墙走一圈,就回来了。走了快两年了,一天不走,这头就疼得更厉害,像是要炸开。”

广济堂旧址……钟鼓楼东墙……白桃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不是一条随意的散步路线。

一九四三年初春,军统的一份重要情报,正是计划在钟鼓楼东墙下的一个废弃信箱进行交接。

行动因叛徒出卖而失败,负责掩护的绸缎庄老板林先生,为了引开特务,从广济堂后门冲出,一路奔逃,最终在自家门前倒在血泊中。

林太太每日行走的路线,竟是她丈夫生命最后一段路的完整重现。

活人走路,死人记路。

不,是活人,在无意识地重走死者刻在城市肌理上的最后轨迹。

白桃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为林太太开了几味安神活血的方子,叮嘱她宽心静养,送走了这位沉浸在无形悲伤中的寡妇。

门甫一关上,白桃立刻冲到书案前,摊开那张巨大的金陵城防舆图。

她用朱砂笔,颤抖地将林太太的散步路线描绘出来。

那条红线,像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疤,精准地复刻了当年那次惨痛的失败。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击中她。

如果林太太是这样,那么,其他为这座城市牺牲的人呢?

她立刻联系了周砚,请他动用警察厅档案室的关系,调阅自一九四二年以来,所有记录在案的“非正常死亡”人员户籍与卷宗。

筛选条件只有一个:死于非命,且有明确的临终移动轨迹记录。

当晚,昏黄的灯光下,白桃的诊室变成了亡魂的纪念馆。

一张张写着姓名、生卒、死亡地点的卡片,堆满了桌面。

她摒除一切杂念,将每一个名字,每一段最后的挣扎,逐一标注在地图上。

从被暗杀的联络员倒下的街角,到被追捕的电报员跃入秦淮河的最后堤岸,再到为掩护同志而引爆炸弹的普通工人所在的工厂……

一条又一条或长或短的线段,在地图上蔓延开来。

起初它们杂乱无章,但随着标注的增多,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景缓缓浮现。

这些亡者的临终路径,如同地底深处盘根错节的根系,在夜色中彼此连接,竟隐隐构成了一幅巨大的、流动的八卦图!

这幅图并非静止,随着不同时辰的交替,线路的明暗与走向竟会发生微小的偏移,仿佛在呼吸,在缓慢生长。

白桃取出那枚乌银针,针尖悬在图上,缓缓扫过那些由死亡构成的脉络。

当针尖行至几条轨迹的交汇处时,她感到一股热流从针尾传来,竟微微发烫!

这热量不是来自灯火,而是一种源于逝者执念的共振,是这座城市不死的记忆在回应她。

几乎在同一时间,周砚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与寒意。

“白小姐,我整理了一批战时失踪人员的口述档案,发现一个共同点!”他压低声音,“很多人在失踪前寄出的最后一封信里,都提到了类似的感觉——‘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但回头又什么都看不见’。还有几个侥幸逃脱的幸存者描述,他们在穿过某些特定巷子时,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托了一下,险些摔倒,也正是这一顿,让他们躲过了特务的视线!”

周砚将这些“灵异事件”的发生地一一报出。

白桃在地图上迅速找到对应位置,她的呼吸几乎停滞。

那些地点,无一例外,全都位于她刚刚绘出的“八卦游魂图”的节点交汇处,并且,都是夜间巡逻的空白区域。

逝者们,在用他们残存的意志,守护着生者,提醒着后来人。

为了最终验证这个匪夷所思的推论,白桃决定亲身一试。

子夜时分,她独自来到城南一处旧联络站的遗址。

这里是兑卦与坤卦两条“亡魂路径”的交汇点。

夜风静止,四周死寂。

她点燃一根艾条,这是中医用以温经通络之物,其烟气最能敏锐地反映气流走向。

她将艾条平举在身前,只见那缕笔直上升的青烟,在飘到半空时,竟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硬生生地拐了一个弯,沿着一道特定的弧度向前飘去。

白桃屏住呼吸,跟随着烟缕的指引,一步步向前。

脚下的石板路冰冷而坚硬,可她却感觉自己仿佛踏在一条柔软的气垫上。

她惊讶地发现,这条由烟雾标示出的无形通道,竟与林太太每日散步的路线,在此处完全重合。

她停下脚步,缓缓闭上眼睛,将所有感官提升到极致。

起初,耳边只有自己微弱的心跳。

渐渐地,一种极轻微的声音从寂静中渗出。

沙……沙沙……

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那是许多种脚步声的叠加。

有布鞋踩在石板上轻柔的摩擦声,有皮靴踏地时沉稳的闷响,有高跟鞋急促的碎点……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却又并非杂乱无章,反而像是一支沉默的队伍,在她前后左右,以一种固定的韵律,交替行进。

他们没有恶意,没有阴冷,只有一种执着到化为永恒的节奏。

恐惧在一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跨越生死的悲悯与敬意。

白桃没有睁眼,只是对着这片虚空,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声问道:“你们……也在走?”

话音落下,那环绕着她的脚步声,似乎齐齐一顿,而后,又以更加坚定的节奏,继续向前。

当晚,南京城内,一支由日军“梅机关”精锐组成的特务小组,正按照一份破译的情报坐标,秘密扑向夫子庙区域,他们的目标是搜捕可能藏匿于此的“护宝残党”。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这支对南京街道了如指掌的队伍,像是陷入了传说中的“鬼打墙”。

他们明明是朝着夫子庙的方向前进,却总是在某个巷口转弯后,莫名其妙地回到原点。

地图在他们手中失去了意义,指南针疯狂打转。

一夜之间,他们在秦淮河畔一片不足一平方公里的区域里,足足兜了十七个圈,始终无法接近目标分毫。

日军指挥官在临时指挥部里暴怒地摔碎了茶杯。

他看着地图上标示出的行动轨迹,那是一团乱麻般的封闭回环。

一名参谋惊恐地将一份文件递过来,那是他们近期监控到的、城内几名“意外”死亡的反日分子的临终移动路径图。

指挥官一把夺过,两相对比,浑身血液瞬间冰凉——特务小组今夜的兜转路线,竟与那几条死亡路径,达到了惊人的重合!

他们被困在了一个由死人意志构筑的迷宫里。

就在特务们精疲力竭、狼狈撤退时,城东一间简陋的棚屋里,替人打锅的聋哑匠人孙老头,正焦急地为发烧的孙子擦着身子。

小孙子在梦中呓语,含混不清地反复念叨着一句话:“别踩线……爷爷,别踩线……他们还在走……”

窗外,一夜的阴雨终于停了。

屋檐上凝结的最后一滴水珠,积蓄了许久,终于脱离檐角,坠落在下方的青石板上。

嗒——嗒——嗒,嗒——嗒——嗒。

六声短促而清晰的碎响,恰好构成坤卦的六断之爻,在寂静的黎明里,像是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叹息。

风波过后,清晨的阳光重新洒满金陵。

白桃换上一身素雅的旗袍,如同往常一样,来到夫子庙的早市。

她需要融入这片最富生机的人间烟火,以平复昨夜与亡魂共行带来的心神激荡。

她走到孙老头新支起的汤锅摊前,老人正熟练地为街坊邻居盛着热气腾腾的肉汤。

白桃静静地看着,目光扫过那口煨着浓汤的大锅,扫过老人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也扫过他那个病愈后正乖巧地蹲在旁边帮忙收拾碗筷的小孙子。

一切都显得那么寻常,但她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违和。

她发现,那老匠人每当舀完一勺汤,递给面前的客人后,总会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炉子旁一个空着的位置,眼神里带着一丝转瞬即逝的困惑,仿佛在努力回想一件刚刚才忘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