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器沉默地航行着,只有引擎的嗡鸣与医疗设备的滴答声交织。
坟墓捂着肋下的伤口,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满是困惑和不甘,他看向墓碑,声音沙哑地打破了沉寂:
“哥……为什么不去天幕的医疗仓?那里的核心医疗区设备齐全、高效,赤狐她……” 她看着医疗床上气息微弱的苏宁儿,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
墓碑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导航图上,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不能去。很快,‘暗河’的人就会到达天幕总部。”
坟墓一愣,更加不解:“‘暗河’?他们怎么会……哥你怎么知道?”
“‘黑石’。”墓碑吐出两个字,眼神锐利地扫过坟墓,又瞥了一眼同样抬起头的言廷,“上次战争,‘黑石’哨站在被我们攻破,他被暗河内部人员迅速接管,是他提醒了我。”
言廷闻言,当时只以为暗河是个普通组织。
现在想来…
“原来是这样……”言廷低声喃喃,握紧了苏宁儿的手,“那次……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墓碑肯定了言廷的回忆,他的声音冰冷,带着看透阴谋的寒意,
“我猜,‘暗河’一直在利用幕宏渊和天幕。他们在背后提供技术,安排死士,甚至可能参与‘掠食者’的部分研究,让幕宏渊在前台吸引所有火力,再接手天幕集团。”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而我们,成了他们手中最锋利的刀,替他们彻底清除了幕宏渊这个不好对付的‘合伙人’。现在,障碍扫清了,他们自然要来接手‘遗产’。天幕总部积累的所有研究数据、设备、科技资源,包括那个还没完全毁掉的医疗仓。我们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正好撞在他们的枪口上。”
坟墓倒吸一口凉气,因震惊而牵动了伤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从未想过,他们拼上性命完成的复仇和破坏,背后竟然可能隐藏着如此深沉的算计和利用。
坟墓继续问:“那…那岂不是说,我们拼死拼活干掉一个幕宏渊,是不是还得继续对付下一个‘幕宏渊’?甚至更糟?”
墓碑缓缓摇头,眼神深邃,仿佛已经看到了即将发生的未来。
“他们不会这么蠢,再走幕宏渊同样的路。”
“他们,会换一种更‘聪明’,也更难对付的方式。我推测,会利用或主动与罗马官方‘合作’。”
“合作?”言廷眉头紧锁。
“没错。”墓碑肯定道,“以‘协助清理叛乱残余,稳定地区局势’的名义,合理地、甚至是被‘邀请’地进驻并接管天幕总部留下的一切。他们会把所有的肮脏事、‘掠食者’项目、那些见不得光的暗杀和交易,全都推到幕宏渊这个死人身上。死无对证,完美顶罪。”
因共和国一直和罗马关系友好,
言廷立刻追问道:“你说的很对,但……罗马官方会愿意吗?会这么轻易让他们接手?”
不等墓碑回答,伤势不轻的坟墓有些急切地插话,问出了一个更关乎他们自身的问题:“哥,言廷,那……我们呢?我们这算是……暂时结束战斗了吗?”她的眼神里带着疲惫,也有一丝侥幸的期盼。
墓碑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但语气没有丝毫放松:“对我们小队而言,针对天幕的正面战斗,结束了。幕宏渊已死,天幕主力溃散。但是……”他话锋一转,寒意凛然,“对于‘暗河’和可能与他们勾结的罗马高层来说,我们这些亲手摧毁天幕、知晓部分内情的人,就是必须被清除的‘隐患’。他们不能明目张胆地通缉我们,但暗中的追捕和灭口,绝不会停止。”
他顿了顿,说出了更可怕的推测:“我怀疑,与‘暗河’勾结的,本身就是罗马高层中的某一派系。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借刀清除幕宏渊,然后顺理成章地接管天幕的资源和研究成果。而罗马最终目的,恐怕是为了更有效地巩固甚至扩张边境星域、甚至收编罗威帝国土地。我们,只是他们棋盘上意外顽强、但必须被吃掉的棋子。”
背后阴谋环环相扣。言廷深吸一口气,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原来是这样……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看了一眼生命体征依旧微弱的苏宁儿,又看向墓碑和坟墓,
提出了一个建议:“既然如此,罗马也不能再待了。等宁儿情况稳定下来,你们……跟我回共和国吧?至少在那里,罗马的势力难以介入,相对安全。”
这无疑是一个更好的提议。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寻求一个强大势力的庇护。
然而,墓碑却缓缓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逐渐显现出荒凉地貌的边境星域,
声音低沉而坚定:“你们可以去。但我,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
“什么事?”坟墓立刻追问,脸上写满了不解和担忧。还有什么比保住性命更重要?
墓碑沉默了片刻,最终没有回答坟墓的问题。
他只是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前方的航线上,转移这个话题:“准备好收拾装备。还有十分钟就到了,眼前是救赤狐。”
“赤狐……”言廷低声重复了这个代号,紧紧握住了苏宁儿冰冷的手。仿佛这个代号在未来充满了危险。
飞行器持续降低高度,剧烈的颠簸中,言廷看着墓碑冷硬的侧脸,被连日血战又住院,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这时猛地浮上心头。
“墓碑,”言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师父……你爷爷怎么办?我们撤离得这么急,他还在……” 他的话没有说完,
墓碑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他深吸了一口气:“大概……他已经死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直专注于驾驶、保持沉默的蝰蛇,此刻也低沉地开口,印证了墓碑的猜测
他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滞涩:“好像……是。上次我们被追杀,分开行动前,老前辈就已经快不行了。旧伤复发,高烧不退吊着一口气。”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描述一个不忍回忆的画面,“但他坚持留下,他说……一把老骨头已经活到头了,还能替我们……拖住幕宏渊派去的追兵一会儿。是他断后……破坏了幕宏渊的引爆点。”
坟墓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悠长而痛苦的叹息。“老东西…不会救爷爷。”
他想起了爷爷偶尔看向他们这些“小辈”时,那严厉目光下深藏的关切。
言廷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不仅为那位可敬老人的罹难而心痛,更为墓碑感到窒息。
他们刚刚经历了宁儿重创的打击,现在又直面另一位亲人的逝去。
幕宏渊死了,可他们付出的代价,是何等的惨烈!
共和国战友死的死,伤的伤,长辈牺牲,苏宁儿又重伤……
机舱内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更悲怆的沉默。
复仇的火焰燃烧过后,留下的不仅是灰烬,还有这刻骨铭心、几乎无法承受的失去。
墓碑没有再看任何人,他的目光穿透了前方的视野,仿佛看到了那片在爆炸中化为焦土的安全屋。
看到了那个小时候与他相依为命、教会他生存、最终也为他们牺牲的老人。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
“……集中精神。”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硬,却仿佛带着血锈之气,“准备着陆。救赤狐。”
这简短的命令,成了此刻支撑所有人不至于崩溃的唯一支柱。
悲伤与愤怒都需要暂时搁置,他们必须为了还活着、还有希望的人,继续战斗下去。
飞行器朝着下方那片荒凉而陌生的土地,坚定地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