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办公楼,夏日的热浪扑面而来,下意识的抹了一把额头不存的汗水。
突然想去西区工厂看一看,那是他曾经负责过的地方,是在他的管理下,从荒地一点点改造变成现在干净整齐的工厂的。
那里有很多美好的回忆,仿佛茅草屋指挥部里的肉香还在工厂上方萦绕。
走到西区工厂门口,刚好撞见隔壁同事失落的走了出来。
“喂~你丫看见我招呼都不打了,你调这里来工作了吗?”
同事茫然的抬头,“小孩,是你啊!在想事没注意,不好意思。”
陈之安嘿嘿的笑了笑,“没事,我原谅你了。”
同事歪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陈之安,把人拉到了一边,“小孩哥,帮我一个忙呗?”
“我艹,都叫哥,什么事?先说好,借钱没有,你最好别开口。”
“小孩哥,我不借钱,西区工厂不是你一直在负责吗?给我媳妇弄个临时工名额,可以吗?”
陈之安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西区工厂在招临时工吗?”
同事急忙说道:“不是从外面招临时工,是从职工家属里面招。”
“那你找我帮忙是什么意思?故意讥讽我又回去当印刷工了,是吧?呸~小心我扒你门缝。”
同事递上烟诧异的问道:“你大学毕业起码也能混个办公室主任,啥的吧?怎么可能不调到西区工作?现在干校其他地方,也没适合你大学生身份的岗位啊?”
陈之安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劣质烟草的辛辣直冲肺叶,却有种实实在在的安抚感。
缓缓吐出一个口烟雾,看着烟圈撞在宣传栏斑驳的木板面上,散开。
“没调动岗位。”陈之安说话的声音平静,甚至有点过于平淡,“档案关系还在后勤科,岗位描述还是一位为人民服务的‘印刷工’。
为人民服务,不分岗位高低嘛。”最后一句带了点自嘲的腔调,不知是说给同事听的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西区工厂既然是解决没工作的家属问题,你愁了啥?你和你媳妇难道没领证,是非法同居?”
同事又掏出烟来,递了一支给陈之安,“能不愁吗?这种好事,不积极点,能落到咱们头上吗?好多人都在活动了,我今天也是去找厂长的,人压根就不搭理我。”
陈之安沉默地听着,烟快烧到手指了。同事的话像一块石头扔进他心里那潭看似平静的湖水。
职工家属……临时工……名额……这些词盘旋着,却慢慢勾勒出另一个清晰的身影——小红姐。
陈之安点燃手里的另一支香烟,抽了一口,缓缓的吐出烟气,这也是解决小红姐回城的一个办法。
如果……如果能有个这样的临时工名额,哪怕只是在厂里做工,对小红姐来说,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至少,算是个单位里的人,有份稳定的收入,比回来没工作无所事事好,心态也会好很多,也是一个好的开始。
现在外面还是乱糟糟的,临时工就当是打发时间,等熬过乱局小红姐的父母出来了,以后的事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丢掉烟蒂对同事说道:“我也爱莫能助,本想着去看看工厂里面啥样。算了,我回去上班了,没我的位置看了更伤心。”
同事嘴唇嚅动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混着浓重的烟味吐出来。“唉~没靠山都难!”
陈之安转身看着西区工厂的大门,而那道大门,此刻在他眼中,仿佛一道无形的界线。
他原本只是想来看看,看看这个自己参与建设流过汗水的新工厂究竟运转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看看工厂车间是不是和他想象中的一样,还幻想着在某个车间的黑板报上,能看到一个写着“陈之安”名字的评语。
现在,不用看了。
看了又如何?那热火朝天的场景,只会反衬出印刷室里陈年油墨气味的凝滞。
那些穿着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可能不久后就会成为干部苗子,只会提醒他此刻身份的尴尬。
期望落空后的失落,比从未期望更加蚀骨。更何况,心里还揣着小红姐的事,沉甸甸的,让他更觉步履维艰。
最后望了一眼门内那条笔直的、洒满阳光的水泥通道。
通道尽头,厂房的阴影浓重。
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过身,背对着那片象征着改变与机遇的工厂,沿着来路慢慢往回走。
“没我的位置,”他低声重复了一句,不知是解释,还是安慰自己,“看了,更伤心。”
看着办公楼的方向,一步步的慢慢走着,穿过干校的操场。
斑驳的树影摇晃着,熟悉的气味隐隐传来。
那里有老印刷机的油墨香气,有堆积如山的纸张。
有他那个角落里的办公桌,桌上或许还摊着等待印刷的稿样。
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走了回去,将西区工厂大门前那短暂腾起的希望与烦恼,连同那呛人的烟味一起,留在了身后越来越远的西区。
只是心底某个角落,为小红姐争取一下的念头,如同星星之火,一点点在燎原。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就迅速疯长,攫住了他的心神。
或许……真该去找校长“说道说道”?不是为了自己调动的事,是为了小红姐能够回城。
把印刷车间的卫生打扫干净,锁上大门,小跑回家。
去鸡窝里逮了两只鸡出来,一口气全宰了,摘了根人参焖了锅鸡汤。
在做一个红烧土豆炖鸡,这赵校长最爱吃的一道菜。
做了一桌子全鸡宴和几个素菜,煎炒烹炸,凉拌都有。
看了一下,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一桌子菜,赵校长的心肯定软得跟土豆一样。
陈之安看了一下时间,离下班还有一会,又检查了一遍看请客吃饭还差什么?
“小哥,你干嘛呢?今天怎么做这么多菜?”
“啊~小妹,你回来了啊,帮哥哥看看,宴请客人还缺什么?”
小丫头围着桌子转了一圈,每道菜都看了一遍,“小哥,我知道缺什么了?”
“缺什么?快说,一会来不及了。”
“酒。请客吃饭怎么能没有酒。”
陈之安恍然大悟的一拍脑门,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忘了,事成不成,得看酒陪喝得到不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