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烈扶着墙，大口喘息，血和汗混在一起，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他刚把胸口那股杀戮的火气吐出去，林川冰冷的话就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下。
“顶级食材？”雷烈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瞪着林川，“你他妈的意思是，老子刚才白打了？”
“不。”林川摇头，数据构成的眼瞳没有映出加油站前的火光，只有一片平静，“你的行为完成了两个目标。”
他伸出一根手指。
“一，清除了直接威胁，将团队短期生存概率从百分之五提升至百分之七十。”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二，进行了一次高效的武力展示。我方单位的威胁等级，在所有潜在观察者的评估模型中，已上调至‘高价值’或‘高风险’。”
“说人话！”雷烈吼道。
“意思是，以后来找我们的，要么是想把我们这把刀收归己用，要么是想在第一时间把我们这把刀折断。”苏沐雨替他翻译了，她扶着还在发抖的叶小叶，脸色很不好看，“不会再有小喽啰来试探了。”
雷烈沉默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比刚才打一架还累。
他看着自己满是伤口和血污的身体，骂了一句：“操。”
“威胁已解除，是否清理战场，回收可用物资？”林川转向苏沐雨，发出询问。
“必须清理。”苏沐雨点头，“我们现在的样子，就是黑夜里的火把。血腥味会引来怪物。”
“雷烈，你……”她看向雷烈，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死不了。”雷烈撑着地站起来，“那帮疯子的车上，应该有医疗包。”
就在他准备迈步时，一直把头埋在苏沐雨怀里的叶小叶，突然抬起头，小脸比刚才还要惨白。
“好多……好多东西……过来了。”
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不是人。”她补充道，小手死死抓着苏沐雨的衣服，“是……很多很多，很饿，很快的气息！”
话音刚落。
一阵密集的，如同雨点般敲打在地面上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响起。
那声音由远及近，速度快得吓人。
“警报。侦测到高频生物移动信号，数量超过三百，正在从各个街道向我方位置高速合围。”苏沐雨的终端上，代表着未知生物的红点，正像潮水一样涌来。
“是食腐的异变生物。”林川下了结论，“被血腥味吸引来的。”
雷烈握紧了手里刚从尸体上拔出来的钢筋，扭头看向仓库的破洞。“我们退回仓库里守？”
“错误。”林川否决了他的提议，“仓库只有一个出口，会被围死。我们会被困在铁盒子里，直到物资耗尽。”
他环视四周。加油站，几辆报废的汽车，一地的尸体。
这里是一片毫无遮掩的开阔地。
“沙沙”声越来越近，黑暗的街道尽头，已经能看到一对对散发着绿色幽光的眼睛，密密麻麻，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那他妈的怎么办！”雷烈焦躁地低吼。
“防御阵型。以加油站便利店为核心。”林川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仿佛眼前的不是三百多头怪物，而是一行需要优化的代码。
“雷烈，你正面。守住便利店门口，你是闸门，你的任务不是杀伤，是阻滞，把它们的冲击速度降下来。”
“苏沐雨，你在雷烈身后，提供远程火力压制与数据支持。将那几辆狂鳄卡车上的车载机枪拆下来，你有三十秒。”
“叶小叶，找到它们的‘头’。”
“头？”叶小叶仰起小脸。
“这种规模的兽群，必然存在一个指挥核心。一个与众不同的，更强，或者更特殊的气息。找到它。”林川的指令清晰而冰冷。
雷烈和苏沐雨没有废话，立刻行动。
苏沐雨冲向最近的卡车，手指在终端上飞速操作，几道电火花闪过，沉重的车载机枪伴随着支架一起脱落。
雷烈则拖着钢筋，站在了便利店门口，像一尊门神。
“你呢？”他回头问了一句。
“我负责补位。”林川说完，身影一闪，消失在加油站顶棚的阴影里。
下一秒，兽潮到了。
第一波冲击，是几十只如同猎豹般大小，却长着昆虫节肢的怪物。它们的速度极快，像一道道黑色的闪电，扑向雷烈。
“来！”雷烈一声爆喝，手中的钢筋舞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铁幕。
砰！砰！砰！
冲在最前面的几只怪物，直接被他狂暴的力量砸得骨断筋折，倒飞出去。
可后面的怪物毫不停歇，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涌上。
雷烈瞬间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这些东西力量不大，但速度太快，数量太多。
“左臂后撤半步，用旋转卸力！把它们引向三点钟方向！”林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雷烈下意识地照做。他身体一转，钢筋划出一道弧线，一股脑地将五六只怪物扫向了右侧。
哒哒哒哒哒！
苏沐雨架设好的机枪，在此时喷出了火舌。密集的子弹形成一道死亡的弹幕，瞬间将那几只失去平衡的怪物撕成了碎片。
完美的配合。
雷烈甚至没时间去想，第二波怪物已经扑了上来。
“雷烈，前方七米，跳斩！制造一个三秒的真空地带！”
“苏沐-雨，引爆那辆越野车的油箱！”
“叶小叶，汇报核心方位！”
林川的指令一道接着一道，快得让人窒息。
雷烈怒吼一声，双腿肌肉贲张，整个人高高跃起，手中的钢筋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地上。
轰！
地面龟裂，狂暴的冲击波将他面前的怪物全部震飞出去。
与此同时，远处的越野车轰然爆炸，巨大的火球吞噬了另一侧的一片兽群。
“找到了！”叶小叶尖叫起来，她的小手指向街道的另一头，一栋五层居民楼的楼顶，“在……在那上面！有一个不一样的！它的气息，像一块冰！”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了过去。
在楼顶的边缘，站着一只怪物。
它比其他的同类要大上一圈，通体覆盖着银白色的甲壳，在火光下反射着金属般的光泽。它没有动，只是冷静地俯瞰着整个战场。
“确认‘领主’级目标。威胁等级：极高。”林川的声音响起，“常规攻击无法击穿其甲壳。苏沐雨，分析其弱点。”
“正在建模……它的关节处颜色更深，可能是薄弱点。但它一直在移动，无法锁定！”苏-雨急促地回答。
“雷烈，守住最后三十秒。”
“妈的，你当老子是铁打的！”雷烈咆哮着，他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好几处。
兽群在领主的注视下，攻势变得更加疯狂。
“雷烈，放弃正面防御，后退！把它们引到加油机旁边！”
“苏沐雨，准备进行Emp超载脉冲，目标，所有加油机！”
“什么？”雷烈和苏沐雨同时愣住了。
“你要把这里全炸了？我们他妈的也在这里！”雷烈吼道。
“执行。”林川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雷烈牙关紧咬，他看了一眼苏沐雨，苏沐雨也正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但他们还是选择了执行。
雷烈虚晃一招，转身就跑，退到了几台加油机之间。
兽群立刻蜂拥而至，将他团团围住。
“就是现在！”
苏沐雨闭上眼睛，按下了终端上的一个虚拟按钮。
嗡——
一股无形的电磁脉冲，以加油站为中心，瞬间扩散。
所有的加油机，指示灯疯狂闪烁，然后“砰”地一声，内部的电子元件全部烧毁。
预想中的惊天大爆炸，没有发生。
取而代dejade，是那些扑在雷烈身上的怪物，突然全身一僵，绿色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然后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一只只摔倒在地，身体还在轻微地抽搐。
整个兽群，都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和麻痹。
雷烈呆住了。
苏沐雨也呆住了。
“这些异变生物的神经系统，依赖于一种特殊的生物电信号进行传导。”林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像是在解说，“刚才的Emp脉冲，干扰了它们的生物电场，造成了零点八秒的全身麻痹。”
“零点八秒？”雷烈反应过来，看着楼顶那只同样陷入僵直的银白色怪物，他瞬间明白了。
“你他妈的……”他骂了一句，捡起地上一根断裂的钢管，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楼顶的方向，猛地掷了出去！
钢管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在空中划出致命的呼啸。
噗！
在银白领主恢复行动的前一刻，精准地从它的眼眶中射入，贯穿了它的大脑。
领主庞大的身躯晃了晃，从楼顶轰然坠落。
兽群彻底溃散，剩下的怪物尖叫着，潮水般退去。
战斗结束了。
雷烈拄着钢筋，半跪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
苏沐雨瘫坐在机枪旁，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林川从阴影中跳下，走到苏沐雨面前。
“刚才的指令序列，记录下来了吗？”他问。
苏沐雨一愣，点了点头。“记录了。怎么了？”
她以为林川是要复盘战斗。她打开终端，调出刚才的战斗记录。当她看到那段指令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指令：放弃正面防御，后撤至G-03号加油机区域。】
【指令：执行Emp超载脉冲，目标：加油机电子泵。】
【指令：利用神经麻痹窗口，攻击领主级目标视觉器官。】
这段指令……
苏沐雨的手指在颤抖。
她飞快地打开了自己正在编写的，那个名为“林川”的文档。
她在这个文档里，整合了所有她能找到的，关于“时序”战队过去的战斗日志、录音和影像。
她打开一个名为“三号工业区遭遇战”的文件夹。
那是归零日初期的一场战斗，他们被一种名为“电鳐蛛”的怪物围攻。
在那份残缺的战斗录音的最后，林-川下达了最后的翻盘指令。
【……放弃b区防御点，全体后撤至高压变电站……准备引爆变压器，利用电磁脉冲……它们的复眼是弱点，就是现在！】
两段指令，针对的是完全不同的敌人，在完全不同的场景。
但那个核心的战术逻辑，那种置之死地而后生，利用敌人特性进行欺诈性攻击的疯狂思路，一模一样。
这不是计算。
这是那个人的……战斗本能。
“林川。”苏沐雨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我在。”
“你……”她深吸一口气，把终端屏幕转向他，上面并列着两段指令记录。“你看这个。”
林川的数据眼瞳扫过屏幕。
他眼中的数据流，第一次出现了一种近乎“卡顿”的状态。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两段几乎可以被称为“镜像”的战术逻辑。
“数据库中，不存在‘电鳐蛛’的相关信息。”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直，“刚才的决策，是基于现有战场环境和目标特性，实时演算出的最优解。成功概率为百分之四十二点七。”
“是吗？”苏沐雨盯着他的眼睛，“那如果我告诉你，一年前，你用几乎一样的战术，打赢了一场成功率不到百分之十的战斗呢？”
林川沉默了。
他眼瞳中的数据流，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模式疯狂运转。
他在检索，在比对，在试图理解这个“巧合”。
这个无法被他现有数据库解释的“过去”。
“信息缺失。”他过了很久，才缓缓吐出四个字。
“不，不是缺失。”苏沐雨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她抬起手，指着他的胸口。
“它们只是被锁起来了。”
她第一次，在林川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近似于“茫然”的状态。
就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突然扫描到了一个无法识别，却又刻在硬件底层的隐藏文件。
“将‘时序’战队过往所有战斗日志，全部导入我的核心数据库。”林-川突然开口，下达了一个针对自己的指令，“我需要……重新进行一次自我评估。”
就在这时，苏沐-雨的个人终端，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完全不同于系统警报的“滴”声。
那声音，像是一个许久不用的邮箱，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苏沐雨低头看去，屏幕上，一个陌生的、极其简陋的对话框弹了出来。
对话框里，只有一行字。
“你们，把我的老伙计，弄到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