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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贵妃脸色大变,扭头狠狠瞪着他。

“你是怎么跟我说的?现在在主子爷跟前你居然想翻供,要是在这般胡言乱语,你这条小命怕是不保。”

李茂德被这厉呵吓得一哆嗦,艰难地抬起眼皮,觑了一眼玄烨,喉结滚动,咽下的仿佛都是腥甜的血水,声音微弱道:

“奴才……奴才……”

“主子爷!”

他还未开口,门口忽的一声急唤,抬眼一瞧,平妃不知何时过来了,扶着卧雪的手,脚下花盆底踩得蹬蹬响,入了屋内,折腰行礼问安,而后接道:

“主子爷,既然此事牵扯到贵妃姐姐,依奴才看,不如直接将贵妃娘娘请来,当面对质便是。这般一个奴才接一个奴才地审问下去,问到何时是个头?若他们个个都像这般相互攀咬,反复翻供,岂不是没完没了,反倒扰了主子爷的清静?”

皇贵妃一见平妃来了,像是瞧见主心骨,就着侍棠的手站起来,泪眼婆娑的望着她:

“妹妹,你来了就好了,我这身子竟有些撑不住了。”她有些气喘吁吁,捂着胸口,“有你在一旁帮姐姐照应着,我也就放心了。”

平妃忙扶着她坐下,宽慰她道:

“姐姐快别这么说,千万保重凤体。妹妹既然忝居协理六宫之位,断不能容此等伤天害理之事逍遥法外。若此事查实,真是有人蓄意谋害皇嗣,妹妹定当竭尽全力,为姐姐讨回一个公道!”

她眼神坚定,看的皇贵妃也跟着咬了咬牙,二人齐齐看向玄烨。

玄烨的语气中透出几分难得的关切:

“你身子向来虚弱,这些年又大病小病不断,切莫过于悲伤,仔细伤了根本。”

皇贵妃自从上次丧女之时见过玄烨,而后三四年里再也没有见过他一面,如今听他这般柔和说话,话语关怀,泪如雨下,哽咽难言,半晌只低低唤了一声:“主子爷,”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拈着帕子不住地拭泪。

令窈的目光从皇贵妃的身上移到了平妃身上。

平妃轻拂着皇贵妃的后背,眉宇间含着一抹忧色,似是担心皇贵妃身子,可微微一瞥间,那满脸担忧眨眼消散,复看向皇贵妃时又是好姐妹的模样。

令窈暗自撇了撇嘴,今次这事怕是十有八九和平妃脱不了干系,说不准就是二人一起策划的也未可知。

不过,眼下这把火暂时还烧不到自己身上,她自然能稳坐钓鱼台,不干己事不开口,作壁上观。

令窈细细瞧着平妃,听她轻声细语宽慰着皇贵妃,心中纳罕,为何平妃这般着急要贵妃来?李茂德还未承认,尚可以说证据不足,无法定罪,贵妃来了只要咬死不认,今日这事便动不了贵妃分毫,如此不利的局势,为何平妃执意要如此。

她正在思忖间,那厢平妃已开口:

“主子爷,您就下旨传召贵妃前来问话吧。审问之事,尽可交给奴才来办,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绝不敢让这等污糟事烦扰主子爷圣心。”

平妃一脸迫切的望着玄烨,而皇贵妃则是满腔期望,玄烨目光在她俩身上看了一眼,沉吟片刻,对梁九功挥手:

“去,传贵妃来。”

平妃听闻此言,脸上顿时一喜,许是太过开心,没能掩饰住那得意的笑,在触及令窈看来的目光时,笑容一僵,如一朵冰花凝在嘴角,随即冰雪消融般,迅速退去,有几分尴尬的轻咳一声。

贵妃所居的蕊珠院在湖心岛上,需得乘船往来。这么一折腾,等贵妃来时天已擦黑,集凤轩里已是上灯,煌煌烛火将屋内照的透亮。贵妃便是从屋外浓稠的夜色里缓缓而来。

等看见贵妃时,令窈忽的明白为何玄烨如今这般放心将她重新推上政治舞台,只见贵妃竟穿的格外素净,青灰色袍子,一丝绣花也无,头上更是半根珠钗没有,素面朝天,一双眼眸徐徐往来时,只觉似死水一潭,再也无法半点涟漪。

皇贵妃也实在没想到当初那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贵妃此时竟变成这般形同枯槁的模样,一时间愣在原处,拈着帕子的手还悬在半空,直到贵妃福身行礼才骤然回神,仓促地收回目光。

还未等玄烨发问,平妃已疾声厉色道:

“贵妃姐姐,你身边这太监李茂德已然招认,当初正是你授意他挑唆秋福的兄长瑚图里,去景仁宫放恶犬,活活吓死了皇贵妃的小公主!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贵妃抬眸看她一眼,面无表情,丝毫不见慌张,或者是说对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兴趣,她慢慢提起袍子,缓缓跪下,张口欲言,那趴在地上的李茂德使劲浑身力气,扯了扯她的袍角,一脸恳求的望着贵妃。

贵妃回头看她一眼,一掠而过,抱香扑到她身边,急急劝道:

“主子,您可不能胡言乱语,要想定罪,需有真凭实据。李茂德被折磨成这般模样,谁知是不是屈打成招?他们这是要构陷主子您啊。”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皇贵妃瞪她一眼,顺着平妃的话接道,“怎么?还想在垂死挣扎,李茂德早已吐露的一清二楚,你要是不信,我说给你听!”

剑拔弩张之时,忽听贵妃一声轻叹。

“这宫里真的是吃人的魔窟。为了那点微末恩宠,为了虚无缥缈的权势,为了家族门楣,为了高人一等的位份。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今日看着他人死,明日恐防自己输。

只要睁着眼,便得不停地斗下去,永无宁日。可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繁华一场空,终了,也只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罢了。”

众人听她这般彻悟之言,带着心死如灰的漠然,具都一怔,愣愣的望着她,连方才还怒气冲冲的皇贵妃也一时忘了言语。

贵妃跪地三拜,以额触地。

“奴才有罪。当初确实是奴才授意李茂德,挑唆了秋福的兄长,去景仁宫放狗惊吓小公主,以致酿成惨祸。”

皇贵妃顿时悲愤填膺,抬手一指:“你……”

她还未说完,贵妃直起身子看向她,浅浅一笑:

“佟佳氏,你杀了我姐姐,你的女儿死了那就是一命偿一命罢了,你有什么可气的,要怪就怪你作恶多端,终有报应。而我……”

她捂着胸口,苦笑连连。

“我又何尝不是遭了报应?我的女儿也死了,给你女儿偿命了。我们的女儿,都死在我们自己造下的孽障里,怨不得旁人。”

言罢,伏地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