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琛那句“妻子”的余音，仿佛还在宴会厅金碧辉煌的穹顶下盘旋、震颤，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席卷每个人的心灵海啸。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被抽空了，所有人都被这毫无预兆的、赤裸滚烫的告白钉在了原地。
然而，这场情感风暴的中心，那个站在舞台上的男人，却在这极致的寂静中，动了。
他没有等待任何反应，没有给自己，更没有给台下的林小溪任何缓冲的余地。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在那句“妻子”带来的震撼还在每个人心头剧烈震荡时，他已经迈开了脚步。
一步，踏下了舞台的台阶。
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沉稳的“嗒”的一声，在这落针可闻的环境里，竟如同擂响的战鼓，重重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也敲在林小溪骤然停止跳动的心上。
他走得很慢，却异常坚定。
聚光灯如同拥有生命般，忠诚地追随着他的身影，将他挺拔如松的身姿完全笼罩在那一圈夺目的光晕里。他行走在光中，如同从神坛走下的神只，褪去了所有商界精英的冷硬外壳，只剩下一个男人走向他心爱女子的、最原始也最动人的姿态。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跟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下意识地向两侧退开，为他让出了一条笔直的、通往林小溪的路径。
苏晓晴紧紧捂着自己的嘴，激动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拼命朝着身边已经彻底僵化成雕塑的小溪使眼色，可惜后者完全接收不到。周围的宾客们，脸上写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难以置信、惊艳、羡慕、祝福，以及一丝丝看好戏的兴奋。闪光灯开始零星地亮起，记录下这堪比商业头条更具爆点的一幕。
顾言琛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离。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最幽深的寒潭，此刻却燃烧着两簇灼热的火焰，穿透了人与人之间的缝隙，穿透了空气里弥漫的香槟与香水气味，牢牢地、死死地锁在林小溪身上。
他的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紧张。毕竟，他正在做的，是赌上他全部骄傲和尊严的一件事。他将自己最脆弱、最不堪的过去剖开，将最深沉、最炽热的爱意捧出，置于这大庭广众之下，等待着她的审判。
他的眼神里，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不容置疑的勇气。那是历经商海沉浮、家族博弈后淬炼出的钢铁意志，是认准了一个目标就绝不回头的偏执。他走向她，不是请求，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命运的必然。
林小溪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冰凉的指尖和无法控制的轻微颤抖。她看着他一步步走近，那熟悉的眉眼，挺拔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在聚光灯下显得有些不真实的英俊。他刚才在台上说的每一个字，都还在她脑海里疯狂回荡，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将她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防备、所有的犹豫都搅得天翻地覆。
爱他吗？
爱。
从未停止过。
无论是三年前那个在圣诞树下对她微笑的少年，还是三年后重逢时那个冷漠疏离的上司，亦或是此刻这个卸下所有伪装、捧着真心走向她的男人，她都爱。
正是因为太爱，所以才会被伤得那么深；正是因为太爱，所以才会在重逢后那样挣扎痛苦；也正是因为太爱，此刻才会被这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幸福和承诺，冲击得几乎站立不稳。
她想开口，想喊他的名字，想扑进他怀里，告诉他自己愿意。可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双脚也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场盛大而危险的梦，一步步朝自己逼近。
周围的景象、人群的低呼、甚至那悠扬的背景音乐（不知何时，现场的乐队指挥极其机灵地切换了一首舒缓而深情的英文情歌，旋律缠绵悱恻，恰到好处地烘托着气氛），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她的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在光中向她走来的男人。
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走过窃窃私语的人群，走过闪烁着好奇与探究目光的宾客，走过那些或许带着善意、或许带着审视的视线。他的世界里，仿佛也只剩下她。
距离在一点点缩短。
十步。
九步。
八步……
林小溪能越来越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红血丝，看到他额角细微的、因为紧张而沁出的汗珠，看到他喉结因为吞咽而微微滚动的弧度。他穿着她最喜欢的那套深灰色定制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气质卓然。可此刻，这身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装束，却无法掩盖他作为一个男人，在向心爱之人求婚时，最真实、最不加掩饰的情感流露。
他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站定。
两人之间，只剩下一步之遥。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清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一丝淡淡的、属于他的独特气息，霸道地侵占了她的所有感官。
聚光灯将两人完全笼罩，他们站在光的中心，如同舞台剧的男女主角，上演着最动人心魄的一幕。
全场寂静无声，连音乐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调低了音量，生怕惊扰了这决定性的时刻。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顾言琛深深地望着她，目光在她脸上贪婪地流连，从她因震惊而微张的唇，到她泛着水光的、写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他看到了她的泪痕，看到了她的无措，也看到了那深藏在眼底、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怜惜和更深的渴望。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要将这一刻的她，深深地刻进自己的灵魂里。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在所有人的屏息凝神中，顾言琛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抬起了他的右手。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
然后，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将手伸向了自己西装外套的内侧口袋。
那一刻，林小溪的呼吸彻底停止了。她知道了，她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她之前在他书房不小心瞥见过，当时还以为是用来装什么重要印章的！
果然！
顾言琛从内袋中，取出了那个小巧而精致的深蓝色丝绒戒指盒。盒子在聚光灯下，泛着柔和而高贵的光泽。
他没有立刻打开。
而是用双手，极其珍重地捧着那个小盒子，递到了林小溪的面前。他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着白，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他依旧没有单膝跪地。
他只是微微俯身，将自己的视线与她的保持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用一种平等、尊重，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深情的姿态，凝视着她的眼睛。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再次开口。声音因为压抑着巨大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情感，而变得异常沙哑、低沉，充满了磁性，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电流，窜过林小溪的四肢百骸。
“所以，”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声音透过周围隐约捕捉声音的设备，传递出去，“林小溪，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最深沉的海，要将她彻底溺毙。
“不是弥补过去，” 他强调，眼神里是彻底的清醒和坚定，“而是……共同创造未来。”
他捧着戒指盒的手，微微向前递了递，那是一个无声的、充满期待的邀请。
然后，他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也悬在所有人舌尖的问题，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如同誓言：
“嫁给我，好吗？”
（第29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