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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白衣盗 > 第30章 院长坦言蒙面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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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雨缠绵,一连两日未歇,将京城笼罩在一片湿冷的灰蒙之中。雨水敲打着屋檐窗棂,也仿佛敲打在李致贤的心上,让他因那惊人发现而躁动的心绪,不得不强行冷却下来。贸然拜访慈幼局,尤其是直面那位可能身负惊天秘密的林慧姑院长,风险极高。他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一个不至于引起对方过度警惕的理由。

机会出现在第三日午后。雨势稍歇,天空依旧阴沉。李致贤换上一身半旧的靛蓝直裰,未着官服,只带了李福一人,驾着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出了南门。他没有直接前往慈幼局,而是先到了附近一家知名的糕饼铺子,购置了几大盒精细的点心和糖果。

“老爷,您这是……”李福有些不解。

“探望孤儿,总需些见面礼。”李致贤淡淡道,眼神平静无波,“中枢令体察民情,关心孤幼,这个理由,说得过去。”

马车辘辘,驶向那条愈发偏僻的道路。慈幼局那略显破败的门墙出现在视野中时,李致贤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算计与探究深深掩藏在眼底,只余下官员巡视时常有的、那种带着距离感的温和。

敲门之后,出来应门的依旧是那位孙婆婆。见到李致贤,她显然吃了一惊,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强自镇定下来,连忙行礼:“不、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不必多礼。”李致贤和颜悦色,“前日听孙婆婆言及局中艰难,本官心下难安。今日得空,特备了些点心,前来看看孩子们,也与林院长聊聊,看看衙门日后能否再多些照应。”

他语气自然,理由充分,手中提着的糕饼盒子更是散发着甜香,极大地削弱了官员突然到访带来的压迫感。

孙婆婆犹豫了一下,终究不敢阻拦,只得侧身将二人让了进去,口中连声道:“大人请进,只是院子简陋,恐污了您的鞋袜……老身这便去请院长。”

慈幼局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为简朴,甚至有些清寒。院子不大,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因连日阴雨而显得有些泥泞。几间瓦房看起来年久失修,窗纸多有破损。隐约能听到从一侧厢房里传来孩童稚嫩的读书声,给这寂寥的院落增添了几分生气。

李致贤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院子,重点在那位于后院深处的库房方向停留了一瞬。库房门窗紧闭,与那日夜里所见一般无二,静悄悄地矗立在阴影里。

不多时,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深灰色棉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妇人,在孙婆婆的陪同下,从正屋走了出来。她面容清癯,肤色因常年劳碌而显得有些粗糙,但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历经风霜后的沉静与温和,眼神清澈而坚定,并无寻常妇人见到官员时的谄媚或畏惧。

“老身林慧姑,不知李大人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她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声音平和,不卑不亢。

“林院长不必多礼。”李致贤拱手还礼,将手中的点心盒子递给一旁的孙婆婆,“些许心意,给孩子们尝尝。”

“大人厚意,老身代孩子们谢过了。”林慧姑再次施礼,神情依旧平静,侧身相让,“外面阴冷,大人若不嫌弃,请屋内奉茶。”

正屋内的陈设更是简陋,只有几张旧桌椅,墙上挂着一幅墨色已有些黯淡的“善”字,除此之外,再无长物。茶水也是最普通的粗茶,但屋内收拾得十分整洁,一尘不染。

分宾主落座后,李致贤先是关切地询问了慈幼局目前的情况,孩童数量、衣食起居、疾病医药等等,言辞恳切,完全是一副关心民瘼的官员姿态。林慧姑一一作答,言语清晰,条理分明,提到困难处,也只是平静陈述,并无诉苦乞怜之态。

几番交谈下来,李致贤心中愈发确定,此女绝非寻常民间老妪。她的谈吐、气度,以及那份深入骨髓的沉静,都隐隐透露着良好的出身与教养。这更印证了他关于其可能与官宦世家有关的猜测。

感觉铺垫得差不多了,李致贤话锋一转,似是不经意地提道:“林院长以一己之力,支撑此局近二十载,抚育孤幼无数,实乃功德无量。想必平日,也多赖各方善士捐助,方能维持吧?”

林慧姑捧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眼帘微垂,遮住了眸中神色:“全仗各位善人心慈,偶有接济,方能勉强度日。”

“哦?”李致贤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语气依旧随意,“如今世风日下,似院长这般真心行善之人不多,肯慷慨解囊的善士更是难得。尤其是……那些不愿留名的善士,更是可敬。”他刻意在“不愿留名”四个字上,稍稍加重了语气。

屋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清晰可闻。

林慧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李致贤,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他温和的表象,直抵内心。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李大人今日前来,恐怕不单是为了看望孩子们,也不只是为了询问捐助之事吧?”

李致贤心中微凛,知道对方已察觉到了他的试探。他放下茶杯,神色也郑重了几分:“林院长慧眼。本官职责所在,近日京城颇不太平,有些案子,牵扯甚广。为保京城安宁,有些事,不得不问个明白。”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林慧姑,不再绕圈子:“据本官所知,贵局近年来,似乎时常收到一些……来源特殊、且不愿露面的‘善士’捐赠?尤其是一些米粮、银钱,甚至……可能还有其他物件?”

孙婆婆在一旁听得脸色发白,紧张地看着林慧姑。

林慧姑的脸上并未出现李致贤预想中的惊慌或狡辩。她只是静静地回望着李致贤,那双阅尽世情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无奈,有决然,似乎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

“李大人既然问起,老身……也不敢隐瞒。”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确有其事。”

李致贤精神一振,身体微微前倾:“愿闻其详。”

“约莫是从两年前开始,”林慧姑缓缓道来,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遥远的过去,“每隔一段时日,多在深夜,会有一位……蒙面客前来。”

“蒙面客?”李致贤追问,“可知其样貌、身形?”

林慧姑摇了摇头:“他每次来,都戴着斗笠,黑巾蒙面,看不清面容。身形……算是挺拔矫健,来去如风,悄无声息。他言语甚少,只说是受人所托,送来银钱米粮,用于救助孤寡,从不留名,也从不要求回报。”

她的描述,与李福眼线所见,以及那夜李致贤亲眼所见的黑影特征,隐隐吻合。

“他送来的都是何物?数量多少?”李致贤继续问。

“多是银钱,有时是成锭的银子,有时是散碎银两,也有铜钱。偶尔也会送来些米粮、布匹,甚至……书籍笔墨。”林慧姑回答得很详尽,“数量……每次不等,多时足以支撑局中数月用度,少时也够旬日开销。”

“书籍笔墨?”李致贤捕捉到这个细节,这与他之前听到的“上等货”对上了。

“是。”林慧姑点头,“都是些蒙学书籍,纸张笔墨也算精良,说是给孩子们用的。”

李致贤心中念头飞转。送金银是济贫,送书籍笔墨……这用意就深了,这不仅仅是为了让孩子们活下去,更是为了让他们有朝一日能够读书明理!这绝非普通盗匪的思维!

“林院长可知此人来历?或者说……托他前来之人,究竟是谁?”李致贤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林慧姑再次沉默,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茶杯壁,眼中挣扎之色一闪而过。

“老身……不知。”最终,她给出了一个意料之中,却又让人失望的答案,“老身也曾问过,但那蒙面客从不回答,只说‘用之善处即可’。老身见他送来的财物,确都用于救助孩童,并无劣迹,加之局中实在艰难……便,便收下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一个为了维持慈善机构而殚精竭虑的老人,面对匿名且无条件的捐赠,很难坚决拒绝。

但李致贤敏锐地感觉到,林慧姑似乎并未完全说实话。她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挣扎,以及提到“不知”时那细微的停顿,都暗示着她可能知道得更多,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能或不敢说出来。

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某种承诺或忠诚?

李致贤没有点破,他知道逼问下去毫无意义。他换了一个问题:“那蒙面客最后一次前来,是何时?”

林慧姑想了想,道:“约莫是……半月前。”

半月前……时间上与茂儿爷最近的一次行动似乎对不上。难道茂儿爷并非每次都亲自前来?还是说,这蒙面客与茂儿爷并非同一人?

线索似乎清晰了一些,却又陷入了新的迷雾。

“林院长,”李致贤站起身,神色严肃,“此人身份不明,所赠财物来源亦可能存疑。贵局收受此等捐赠,恐有风险。日后若此人再来,还望院长能设法通知官府。”

林慧姑也随之起身,躬身道:“老身明白大人的好意。只是……若断了此项接济,局中这数十名孩童,恐怕……”她的话语未尽,但其中的艰难与无奈,不言而喻。

李致贤看着眼前这位清瘦而执拗的老人,看着她身后这简陋却承载着数十个孩子希望的院落,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法理与人情,在此刻形成了尖锐的矛盾。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本官言尽于此,院长自行斟酌。衙门那边,本官会尽量为贵局争取些例行的补助。”

“多谢大人。”林慧姑再次深深一礼。

离开慈幼局,坐回马车上,李致贤眉头紧锁。林慧姑坦言了蒙面客的存在,证实了慈幼局与那条特殊“销赃”路径的关联,这算是一个突破。但她话语中的保留,以及那蒙面客与茂儿爷行动时间上的错位,都表明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那个神秘的蒙面客,究竟是不是茂儿爷?如果是,他为何要如此隐秘地资助这家可能与太子旧案有关的慈幼局?如果不是,那他又是谁?与茂儿爷是何关系?

而林慧姑,她在这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一个被动接受捐赠的善良院长?还是……一个知晓内情,甚至可能主动参与其中的关键人物?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颠簸前行,李致贤望着窗外灰暗的天空,感觉那笼罩在京城的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因为这一番坦言,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