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文落川能感觉到,楚奕辰虽然表面上恢复了常态。
但他像是在等着什么。
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这天下午,门铃再次响起。
文落川正在客厅做体能训练,闻声动作一顿,擦了下汗走向门口。
监控屏幕上出现的,不是之前的助理,而是一个穿着深色中式立领外套,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
是楚驰闫,他竟然亲自来了。
文落川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快步走向工作室,轻轻敲了敲门。
“哥。”
里面画笔的声音停了。
楚奕辰拉开门,脸上还沾着一点蓝色的颜料,眼神带着询问。
“他来了。”
文落川言简意赅。
楚奕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一些。
他沉默地放下画笔,扯过旁边的湿毛巾擦了擦手,走向客厅。
楚奕辰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门外的楚驰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先是扫过文落川,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蔑。
最后定格在楚奕辰脸上。
他的眼神复杂地扫视这个数年未见的儿子。
“不请我进去坐坐?”
楚奕辰挡在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
“有事说事。”
楚驰闫眉头微蹙,显然对他的态度极为不满。
但他强忍下了斥责的冲动,沉声道。
“你就打算在这里,跟我谈你母亲留下来的那些画?”
楚奕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文落川立刻与他并肩而立。
楚驰闫看着文落川的动作,眼神更冷了几分。
“这是楚家的家事,闲杂人等,最好回避。”
“他不是闲杂人等。”
楚奕辰立刻反驳,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有什么事,直接说。”
楚驰闫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
“好,那我长话短说。”
“集团打算成立一个高规格的艺术基金会。”
“第一个重点项目,就是梳理和推广二十世纪末一批被低估的艺术家。”
“其中包括……你母亲。”
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楚奕辰的反应。
“我知道,她有些未公开的画作在你这里。”
“基金会需要这些画作为学术研究和展览支撑。”
“把它们交给我,这对她,对楚家,都是最好的安排。”
楚奕辰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节泛白。
楚驰闫如今竟然想用母亲的名义,来拿走她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不可能。”
“那是我妈留给我的,不是留给你的。”
“留给你的?”
楚驰闫嗤笑一声,带着嘲讽。
“她那些画,要不是楚家,谁能知道她的名字?”
“现在基金会愿意投入资源重新推广,是让她那些东西重见天日的最好机会。”
“你攥在手里有什么用?让它发霉吗?”
“发不发霉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楚奕辰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
“你从来就没懂过她,你没懂过任何人,你只知道衡量价值,只知道控制和利用!”
“我不懂?”
楚驰闫的声音也拔高了,带着被忤逆的震怒。
“我养了她那么多年,给了她楚太太的名分,是她自己不知足,整天画些没用的……”
“闭嘴!”
楚奕辰厉声打断他,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失控。
“你娶了多少个老婆就死了多少个老婆,楚太太这个头衔有什么含金量吗?!”
“楚明远,我是你老子,你怎么敢这么跟你老子说话?!”
楚驰闫气急,指着楚奕辰的鼻子就骂。
文落川立刻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后带了带。
“楚先生,请回吧。”
楚驰闫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文落川。
“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他再次看向楚奕辰,再次叫出他曾经的那个名字。
“楚明远,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当年你背着我改名字我就不管了,但是那些画,你必须交出来。”
“你应该清楚跟我作对的下场。”
又是威胁。
像过去无数次一样。
楚奕辰看着眼前这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遍全身。
连带着心都冷透了。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悲凉。
“下场,怎么?”
“要再逼死我一次吗?”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楚驰闫心上。
他脸色猛地一变,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能发出声音。
文落川感受到楚奕辰身体的颤抖,知道他已到极限。
他不再犹豫,直接伸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似乎传来楚驰闫的怒吼和助理的劝阻声,但很快就远去了。
文落川转过身,将几乎脱力的楚奕辰紧紧抱在怀里。
楚奕辰把脸埋在他胸口,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他没有哭。
只有压抑而破碎的喘息。
文落川一遍遍抚摸着他的后背,声音低沉而坚定。
“别怕,没事了。”
“画不会被抢走的,没事的,哥。”
怀中的人没有回应,只是抓住了他的衣襟。
仿佛那是茫茫大海中,最后的浮木。
等情绪稍微平静,文落川将人带到客厅沙发坐下,倒了杯温水塞进他冰凉的手里。
“哥,你打算怎么做?”
楚奕辰闭了闭眼。
“他想要画,无非是想借我妈的名义,给他的基金会镀金,巩固他的商业版图。”
“他根本不在乎画本身,也不在乎我妈。”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
“既然他这么想要……那我就给他。”
文落川有些不解。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楚驰闫那边似乎也在观望,或者是在准备所谓的非常手段。
楚奕辰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资源,甚至通过文落川联系了几位颇有能量的朋友。
一周后。
一场仅限于顶尖收藏家和核心评论家参与的小型私人鉴赏会,在一家隐秘的画廊举行。
展出的核心,是早已逝去,被湮没在时光中的女画家。
属于叶厢兰的几幅从未面世的遗作。
这些画作情感真挚,笔触灵动,充满了对自由和生命的渴望。
与当时的主流风格格格不入,却有着动人心魄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伴随画作展示的,还有楚奕辰亲自撰写的一篇的文章。
文章没有声嘶力竭的控诉,只是平静地叙述了母亲生前对艺术纯粹的追求。
以及她作品多年来被忽视,甚至被某些势力试图合理化占有的境遇。
他并未直接点名楚氏集团或楚驰闫,但字里行间透露的信息,足以让圈内人心领神会。
与此同时,几篇深度报道悄然在权威艺术媒体和独立自媒体上发布。
从学术和艺术史的角度重新梳理和肯定了那位女画家的价值,并委婉地提及了其遗产面临的复杂局面。
这些动作精准迅速,且完全绕开了楚氏集团掌控的传统渠道。
等楚驰闫察觉到风向不对时,舆论和学术圈已经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如果他此刻再强行以基金会的名义接收那些画作,吃相将极其难看。
不仅达不到镀金的目的,反而会惹上一身腥。
楚驰闫办公室内,气压低得吓人。
他没想到,那个一向被他视为叛逆不成器的儿子,会以这样一种四两拨千斤的方式,给了他如此狠厉的反击。
最终,楚驰闫没有再派人上门。
基金会关于那位女画家的项目被无限期搁置,仿佛从未提起过。
一天晚上,楚奕辰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四个字。
【真有你的。】
他看了一眼,删除,没有回复。
风波似乎就此平息。
阳台上,楚奕辰收起手机,裹着毯子,看着楼下的万家灯火。
晚风吹拂着他的头发,神情是许久未见的松弛。
文落川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头。
“结束了?”
楚奕辰靠进他温暖的怀抱里,闭上眼睛。
“暂时吧。”
“以后他再来烦你,我就放狗。”
文落川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蹭了蹭他的颈窝。
楚奕辰低笑出声。
他抬手抚上文落川的脸颊,指尖温热。
“不用放狗,有你在就够了。”
文落川看着他眼中的光,低头吻向他的唇瓣。
一场更为激烈的战争,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