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的世界是黑暗、狭窄、充满金属摩擦声和尘埃气味的。龙宫小队和汉森带领的十几名“异议者”如同受惊的鼠群，在错综复杂的管道网络中拼命穿行。身后，刺耳的警报声和追兵的呼喊透过管壁隐隐传来，像死神的脚步。
“这边！快！”汉森那只发光的变异手臂是黑暗中唯一的路标，但他手臂的光芒正变得越来越不稳定，时而明亮，时而黯淡，伴随而来的是他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那手臂与他神经的连接显然在排斥总监植入的抑制器。
“将军，你的手……”孙锐紧跟在汉森身后，担忧地问。
“死不了……比变成总监的傀儡强！”汉森咬牙道，拐过一个弯，推开一处伪装成管道检修口的暗门，“下去！这是旧维护竖井，直通下层废弃的净水处理区，那里不在常规监控范围内！”
众人依次顺着锈蚀的梯子爬下，落入一个充满潮湿水汽和铁锈味的巨大空间。这里堆满了报废的滤芯和水泵，只有几盏应急灯提供着昏暗的光线。惊魂未定的龙宫队员们和大多数只拿着简陋武器的“异议者”们终于有了片刻喘息。
赵刚迅速清点人数：龙宫小队二十三人全在，但多人受了轻伤或在神经抑制场影响下头昏恶心；汉森这边有十一人，除了两名持枪的前士兵，其余都是技术人员或文职人员，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
“汉森将军，感谢你们。”赵刚握住汉森完好的右手，沉声道，“但我们现在怎么办？地堡已经完全封锁，他们肯定在搜捕我们。”
“不是‘他们’，是总监和他的核心卫队‘哨兵’部队。”汉森靠在一个巨大的滤罐上喘息，“地堡里……还有很多不知情的人，或者心里反对但不敢说的人。我们还有机会。”
一名戴着眼镜、头发花白的老技术人员，自我介绍是前环境控制系统的工程师米勒，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手绘地堡下层结构草图。“这里是b7区废弃净水厂，相对独立。总监的‘方舟’实验室和‘驯化场’在更深的E区，常规守卫力量主要集中在生活区和上层。但‘哨兵’部队肯定已经接到命令，会逐层搜查。”
“我们需要武器，需要通讯设备，需要联系上‘希望号’。”孙锐急切地说。
汉森摇头：“武器库和主通讯中心都被严密把守。但我们有别的路。”他指向草图上一处标记，“这里，旧时代遗留连通地堡和外面一处废弃矿井的紧急疏散通道。因为年久失修和地质变动，被标记为‘高风险封闭’。但我知道，米勒他们几年前偷偷做过维护，作为……以防万一的退路。”
“退路？”赵刚眼神一亮。
“对，我们当中……早有人对总监的‘升华计划’感到不安。”另一位“异议者”，曾是档案管理员的索菲亚低声道，“我们偷偷保留了这条通道的部分功能，储存了一些基础物资：几把旧枪，一点弹药，一些食物和水，还有……一台老式的地面短波电台，功率不大，但或许能碰碰运气。”
希望的火苗重新燃起，但极其微弱。
“我们不能直接逃，”赵刚思考片刻，果断道，“‘希望号’还在他们威胁下，而且我们一旦暴露通道，总监可能会狗急跳墙，直接对‘希望号’或地堡内其他无辜者下手。我们必须制造混乱，牵制‘哨兵’部队，同时设法通知‘希望号’我们的位置和情况。”
“怎么制造混乱？”一名年轻的龙宫技术员问。
汉森和几位老“异议者”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地堡的运转依赖几个关键节点：主反应堆、中央通风循环系统、还有……E区的‘生物质能源转化炉’。”米勒工程师指着草图，“那里利用处理‘归墟’生物残骸和部分有机废物发电，是总监‘融合技术’的副产品，也是地堡重要能源来源之一。如果能制造足够大的破坏……”
“风险太大，那里守卫肯定森严。”孙锐皱眉。
“我们有‘内应’。”索菲亚说，“E区有一些被迫参与‘驯化’工作的底层技工，他们对那些……‘实验’深恶痛绝。汉森将军之前联系过他们中的几个。如果能有外部的佯攻和接应……”
一个冒险的计划迅速成形：由汉森带领部分“异议者”和少量龙宫队员，设法潜入E区边缘，制造事故，吸引“哨兵”主力。同时，由赵刚和孙锐带领主力，在米勒的指引下，前往那个秘密通道入口，取得物资和电台，尝试联络“希望号”。如果可能，从外部对地堡特定区域进行袭扰，为“希望号”创造脱困或反击的机会。
时间紧迫，追兵随时可能找到这里。队伍立刻分头行动。
汉森小组携带仅有的几把枪和一些自制燃烧瓶，沿着废弃管道和维修通道，小心翼翼地向E区摸去。赵刚和孙锐则在米勒的带领下，在迷宫般的下层区域穿梭，避开主要监控点，朝着地图上标记的通道入口前进。
一路上，他们目睹了地堡光鲜之下的另一面：堆积如山的工业垃圾、年久失修的设备，以及一些依稀能看出曾是生活区的破败隔间被遗弃在这里。偶尔能听到头顶管道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广播里冰冷的搜捕命令。
“地堡的资源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充裕，”米勒低声说，“总监把大部分人力物力都投入了他的研究。普通居民的生活配给一直在缩减，医疗资源优先供给‘有价值’的研究员和士兵。很多人……只是麻木地活着。”
这更坚定了赵刚等人必须阻止总监的决心。
经过近一个小时提心吊胆的潜行，他们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地点——一面布满管道和阀门看似普通的混凝土墙壁。米勒和索菲亚在墙壁上摸索了一阵，触动了某个隐藏的机关，一块墙板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向下倾斜的黑暗隧道入口，一股陈腐的冷风从中吹出。
“就是这里，”米勒打开一个藏在附近的隐蔽储物柜，里面果然有几支保养尚可的旧式步枪、一些弹药、压缩干粮、水壶，以及一台看起来有些年头、带有手摇发电机的军用短波电台。
“快！试试能不能联系上！”赵刚命令通讯兵。
就在通讯兵开始调试电台频率时，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和隐约的枪声！紧接着，整个地堡的灯光闪烁了一下，警报声变得更加尖锐！
“汉森他们动手了！”孙锐握紧了拳头。
爆炸和骚动显然惊动了“哨兵”部队。通过电台隐约截获的地堡内部通讯碎片，可以听到“E区7号转化炉故障！”“有武装分子袭击！”“优先镇压E区骚乱！”等命令。
机会来了！
“快！呼叫‘希望号’！报告我们的位置和情况！告诉他们，地堡防空系统可能出现短暂混乱，让他们做好应变准备！”赵刚催促道。
通讯兵满头大汗地摇动发电机，调整旋钮。“希望号！这里是龙巢第三小队！听到请回答！我们位于地堡下层，坐标……正在尝试突围！地堡内部发生骚乱！重复……”
一遍，两遍，三遍……就在众人心渐渐沉下去时，电台的扬声器里传来了带着强烈干扰的回复：
“龙巢第三小队……收到……信号微弱……报告你们……具体位置……‘希望号’已做好接应准备……但被力场发生器压制……需要窗口……”
联系上了！
赵刚立刻接过话筒，尽可能清晰地报告了已知的通道出口大致方位，以及地堡内部动乱的情况。他特别强调，总监可能拥有瘫痪或攻击“希望号”的能力，建议“希望号”在可能的情况下，优先摧毁或干扰那些力场发生器。
通话刚刚结束，他们所在的隧道入口外就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吼叫：“这边有动静！搜！”
“哨兵”的追兵还是找来了！显然，E区的骚乱并未完全牵制住所有敌人。
“守住入口！为‘希望号’争取时间！”赵刚抄起一支旧步枪，迅速分配任务。龙宫队员们尽管装备简陋，但训练有素，立刻依托隧道入口处的掩体布置了简单的防线。
“砰！砰！砰！”
交火瞬间爆发。“哨兵”部队装备精良，穿着重型防弹护甲，使用的脉冲步枪威力巨大。而龙宫小队这边只有几把射速慢的老式步枪和有限的弹药，只能依靠精准射击和狭窄地形的优势勉强支撑。
一名龙宫队员被脉冲弹击中肩膀，整个肩胛骨几乎被撕裂，惨叫着倒下。孙锐红着眼将他拖到后面，米勒和索菲亚手忙脚乱地进行急救。
“弹药不多了！”有人大喊。
隧道在震动，头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就在防线即将被突破的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汉森他们制造的爆炸要猛烈得多的巨响从地堡上层传来！紧接着是连续不断的爆炸和金属扭曲的刺耳声音！整个地堡剧烈晃动，灯光彻底熄灭，只剩下应急灯的幽幽红光！
“‘希望号’！是‘希望号’开火了！”孙锐狂喜地喊道。
显然，“希望号”抓住了地堡防空系统因内部骚乱和注意力被吸引而出现的短暂漏洞，发动了反击！从震动和隐约传来的爆炸方向判断，目标很可能就是那些力场发生器阵列！
外面的枪声骤然稀疏了许多，“哨兵”部队似乎陷入了混乱，通讯频道里充斥着惊恐的喊叫和无法理解的命令。
“就是现在！冲出去！按照预定路线，前往出口！”赵刚当机立断。
在“希望号”外部火力支援制造的巨大混乱中，赵刚小队保护着伤员和“异议者”们，冲出了隧道入口，沿着废弃矿井的黑暗通道，拼命向外奔跑。身后，地堡的警报声、爆炸声、以及某种低沉恐怖的嘶吼混合在一起，奏响了一曲疯狂与背叛的终末交响。
当他们终于跌跌撞撞地冲出矿井口，呼吸到外面冰冷但自由的空气，看到远方夜空中“希望号”舰体闪烁的灯光和不时射向地面的能量光束时，所有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然而，喜悦是短暂的。他们回头望去，伊甸地堡的方向，依然被夜色和山体遮挡，但隐约的火光和烟柱显示着内部的动荡远未结束。汉森将军和他的同伴们生死未卜。总监的疯狂计划是否已经被挫败？地堡内那些被蒙在鼓里的普通居民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更重要的是，这次彻底的决裂，意味着北美大陆失去了一个潜在的重要盟友，多了一个掌握危险技术且充满敌意的敌人。
赵刚看着疲惫不堪但眼神重新燃起斗志的队员们，又望向天空中那艘伤痕累累但依旧不屈的“希望号”。
“联络‘希望号’，我们登舰。”他的声音沙哑而坚定，“然后，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传回龙宫。北美战场……从今天起，进入新的阶段了。”
幸存者们互相搀扶着，走向“希望号”。背后的地堡深渊，吞噬了盟友与敌人，也埋葬了人类在绝望中可能走向一条充满诱惑与黑暗的歧路。而前方的路，依旧漫长而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