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的时候,苏逸的手臂又抽了一下。
他没吭声,只是扶着船边站起身,动作比上岛前慢了半拍。陈梦瑶盯着他的右臂,袖口下的黑纹已经蔓延到小臂中间,裂痕比刚才更深,电光在缝隙里跳得越来越快。
“不能再拖了。”她伸手扶住他。
苏逸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闭眼默念几句,体内雷流一滞,那股刺麻感才稍微退了些。他睁开眼:“去村口。”
两人沿着泥路往营地走。海风卷着沙子打在脸上,远处破庙的屋檐歪斜,瓦片掉了大半。一个老头坐在石阶上,背靠着墙,眯着眼晒太阳。
走近时,老头缓缓抬头,目光落在苏逸手臂上,眼神忽然变了。
“你进过雷池。”他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石头。
陈梦瑶一愣:“您怎么知道?”
老头没理她,盯着苏逸看了几秒,忽然伸手。苏逸迟疑了一下,撩起袖子。
黑纹暴露在阳光下,细小的电火花在裂痕间闪动。
老头猛地缩回手,低声说:“三十年前,也有个人这样回来。浑身带电,走路像踩着雷。三个月后,倒在海边,皮都炸开了。”
苏逸问:“他后来怎么样?”
“死了。”老头摇头,“没人敢碰他,最后是潮水把他卷走的。”
陈梦瑶心头一紧:“那有没有办法治?”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一角,露出半片干枯的叶子。叶面泛蓝,边缘像蛇鳞一样翘起。
“青鳞草。”他说,“长在雷劈过的岩缝里,三年一长,见风就碎。汁液能洗掉体内的雷毒。”
苏逸盯着那片叶子:“您还有?”
“没了。”老头收起布包,“这是最后一片,留着压箱底。那人临死前说过,只有这草能救他,但他没找到。”
陈梦瑶急了:“那现在还能采到吗?”
老头看向西北方向:“鬼哭崖。那边雷云不散,岩石常年被劈,偶尔能长出这种草。可没人敢去,去了也活不下来。”
苏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远处海天交界处,一道陡峭的悬崖立在雾里,上空乌云翻滚,时不时闪过一道白光。
“我去。”他说。
老头冷笑:“你现在这身子,再挨一道雷,直接炸了。”
“我不硬接。”苏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我是去找草,不是去打架。”
陈梦瑶拉住他胳膊:“你现在这样,走两步都费劲,怎么攀崖?”
“我没你想的那么弱。”苏逸活动了下手腕,金属皮肤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雷还在循环,铠甲还能撑住。只要别硬拼,问题不大。”
老头突然问:“你体内的雷,是从哪儿来的?”
苏逸顿了下:“雷兽王的核。”
老头眼睛一亮:“难怪你能活到现在。那东西霸道,但也能养人。不过——”他指着苏逸的手臂,“它正在反噬你。雷能太密,血肉扛不住,迟早烂透。”
“我知道。”苏逸点头,“所以必须尽快找到青鳞草。”
老头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我画过一张图。当年偷偷去看过一次,记下了路。”
他从贴身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展开后,上面用炭笔画着一条蜿蜒的小径,通向悬崖底部的一个凹洞。
“草就长在那儿。”老头指着洞口,“每年夏末,雷最猛的时候,才会冒芽。现在……刚好是时候。”
苏逸接过图纸,手指摩挲着焦边:“谢谢。”
老头摆摆手:“别谢我。你要是死在那儿,这张图就是催命符。”
陈梦瑶接过图纸看了看:“这条路全是陡坡,底下还有暗流。白天都难走,更别说夜里。”
“那就白天去。”苏逸把图纸折好塞进衣服内袋。
“你现在的状态,白天也不安全。”她看着他,“刚才船上那一段路,你走了十分钟,停了三次。”
“那是调能量。”苏逸解释,“断因果鼎在缓冲,不能一直开着,会影响反应。但我可以控制输出,不让雷流冲得太猛。”
“万一路上出事呢?”
“出事也得去。”苏逸看着她,“不动,三天内肯定废。动,还有一线机会。”
陈梦瑶咬住嘴唇,没再说话。
老头忽然说:“你们最好半夜去。”
两人同时转头。
“鬼哭崖白天雷最多,尤其是中午,几乎每分钟都有落雷。”老头抬手指了指天空,“晚上雷少,而且集中在山顶。你们要找的地方在底下,趁夜进去,活路更大。”
苏逸点头:“有道理。”
“还有一件事。”老头压低声音,“那地方……不止有雷。”
“还有什么?”
“蛇。”老头说,“青鳞草周围总有蛇守着。那种蛇不怕雷,通体发蓝,咬一口,血立马变黑。”
陈梦瑶皱眉:“这么邪门?”
“不然怎么叫‘鬼哭’?”老头冷笑,“风刮过崖缝,像人在哭。蛇一叫,整片海都静了。”
苏逸沉声问:“您当年见过?”
“没进去。”老头摇头,“走到半路就回来了。雷太多,站都站不稳。但我听见了蛇叫,像铁链在地上拖。”
陈梦瑶看向苏逸:“你还打算去?”
“更得去了。”苏逸握紧拳头,“既然有人成功采过,说明可行。我现在的问题不是能不能去,是怎么活着回来。”
老头盯着他:“你真不怕死?”
“怕。”苏逸说,“但我更怕变成一堆废肉,躺在地上等死。”
老头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有意思。那个外乡人也是这么说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你们要是真去,记住三件事。第一,进洞前抹泥巴,越厚越好,能挡点雷气;第二,听到蛇叫,立刻趴下,别动;第三,采到草马上走,别回头。”
苏逸点头:“记住了。”
老头转身往庙里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明天出发的话,早点睡。今晚会有大风,海上浪高,别让船晃醒你。”
门吱呀一声关上。
陈梦瑶看着紧闭的庙门,低声说:“他到底是谁?怎么知道这么多?”
“不知道。”苏逸摸了摸手臂,黑纹还在缓慢扩散,“但他说的每一句,都和我体内的感觉对得上。这种事,骗不了人。”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一早。”苏逸看向鬼哭崖的方向,“越晚越危险。”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苏逸摇头,“太险,你没必要冒这个险。”
“你一个人去才是险。”她瞪着他,“你连站久了都得调息,路上出点事怎么办?我至少能帮你看着四周。”
苏逸想反驳,但她的眼神让他把话咽了回去。
“行。”他 finally said,“但听我指挥。我说停,你就停。说跑,你别问为什么。”
“成交。”
两人往临时帐篷走。路过渔船时,苏逸停下,从船舱里拿出一卷防水布和几根绳索。
“做什么?”陈梦瑶问。
“准备进崖用的东西。”他把布铺开,剪成几条宽布带,“裹腿、绑手,防止滑倒。”
“还需要什么?”
“火把。”苏逸抬头看天,“今晚风大,明早可能下雨。得带够干燥的引火物。”
他们回到帐篷,开始清点物资。苏逸把地图摊在桌上,用石头压住四角。陈梦瑶翻出急救包,加了几支镇痛剂。
“你真觉得这药能管用?”她问。
“不一定。”苏逸盯着地图上的凹洞位置,“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不试,等于认输。”
“可万一草早就没了呢?”
“那就找别的办法。”苏逸收起地图,“实在不行,我就逼身体适应。反正九鼎吞天诀能炼化一切,雷毒……也能吃下去。”
陈梦瑶看着他:“你总是这样,遇到什么事都不慌,好像总有路可走。”
“不是总有路。”苏逸笑了笑,“是走不通也得走。”
夜风渐强,吹得帐篷哗哗作响。远处海浪拍岸,一声接一声。
苏逸躺下,闭上眼调息。右臂的麻木感越来越明显,他能感觉到雷流在经脉里变得滞涩,像水流进了淤泥。
他睁开眼,看了眼放在枕边的地图。
明天一早出发。
他伸手摸了摸内袋,图纸还在。
外面风更大了,吹得帆布剧烈抖动。
苏逸翻身坐起,抓起外套披上。
陈梦瑶睁开眼:“怎么了?”
“睡不着。”他走到帐篷口,拉开帘子。
海面漆黑,浪头翻滚。远处鬼哭崖的方向,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半边悬崖。
就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悬崖底部有个微弱的蓝光闪了一下。
很快消失。
他盯着那个位置,没动。
风灌进来,吹乱了他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