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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林的尽头并非豁然开朗,而是以一种近乎吝啬的方式,缓缓褪去它那身过于浓密的绿色袍服。

树木逐渐变得低矮、稀疏,虬结盘绕的藤蔓和厚如地毯的苔藓让位于一丛丛带着锋利边缘的灌木和及腰深的、在晨风中摇曳的不知名野草。

脚下那吞噬一切的深黑色泥泞,也逐渐被更多砂砾和硬土取代,虽然依旧潮湿,但至少不再每一步都如同与大地进行一场精疲力尽的拔河。

然而,这种“改善”并未带来丝毫轻松,反而让一种新的、名为“暴露”的紧张感,如同悄无声息弥漫开的毒雾,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空气似乎流动得更快了些,带来了远方隐约的、属于人类活动区域的气息——

一丝若有若无的、焚烧垃圾的焦糊味,一丝被风稀释了的、牲畜粪便的腥臊气,甚至……

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机动车辆尾气的、与这片原始地带格格不入的石油衍生物的味道。每一种陌生的气味,都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动着队员们敏感的神经。

“利刃”小组的行进方式变得更加谨慎,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在一寸一寸地挪动。

他们不再排成相对集中的队形,而是拉大了彼此间的距离,像一把被无声撒出的豆子,利用每一块凸起的岩石、每一簇茂密的灌木、每一处地面的凹陷作为掩护,交替前行。

每一次停顿,都伴随着长时间的、凝固般的观察和倾听,确认前方、侧翼,乃至身后,都没有任何可疑的动静。

罗小飞感觉自己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是这具在持续行军中疲惫不堪、肌肉酸痛、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呻吟的肉体,它能清晰地感受到汗水顺着脊沟滑落时那冰凉的痒意。

能感受到紧贴身体的、被汗水和露水浸透的作战服那令人不适的粘腻,能感受到胃部因长时间仅靠高能压缩食品支撑而传来的、隐隐的、空洞的灼烧感。

另一个,则是一个悬浮于肉体之上的、绝对冷静的观察者和决策核心,它如同一个精密而无情的仪器,持续不断地接收、处理着来自四面八方感官的信息——

视觉中光线与阴影的细微变化,听觉中风声与虫鸣里可能隐藏的异响,嗅觉中那复杂气味图谱里任何一丝不和谐的成分……

并将这些信息与脑海中的地图、任务时间线、队员状态进行实时比对、评估。

他的手指,大多数时候都虚搭在腰间手枪那冰冷粗糙的聚合物枪柄上,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上面为了防滑而刻蚀的细微纹路。

这种触感,以及武器本身沉甸甸的重量,带来一种近乎生理性的依赖和安康乐里噜啦啦噜啦啦这片充满未知危险的土地上,少数能握在手中的、真实可靠的东西。

“快到……边缘区了……” 岩罕的声音从右前方不远处一块风化的砂岩后传来,低得如同耳语,却清晰地透过微型麦克风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他半蹲着,像一头即将发起扑击的豹子,那双锐利的眼睛透过灌木的缝隙,死死盯着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长满低矮杂草的缓坡。

“前面……就是三不管的‘缓冲带’,穿过那里,才是真正的边境线。”

“缓冲带……” 趴在罗小飞左侧、正用高倍望远镜仔细观察前方区域的“山猫”,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他调整望远镜焦距的手指,却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这名字听着就他娘的不吉利。感觉像是专门留给阎王爷收人的地方。”

“嘿……管他三不管还是四不管……” 张建国靠坐在罗小飞身后另一块石头后面,声音依旧虚弱,但似乎因为即将脱离这片折磨他许久的雨林而恢复了一丝生气。

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让受伤的肩膀找到一个稍微舒适点的姿势,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只要……只要别他娘的是……烂泥塘……老子……就算是爬……也给他爬过去……”

“得了吧黑熊,就你现在这造型,爬都未必比老子走得快!” 土狼的声音从更侧翼的一丛茂密的剑麻后面传来。

带着他特有的、苦中作乐的调侃,“要不……等会儿我找根结实点的藤蔓,拖着你走?保证比坐轿子还稳当,就是颠簸了点,您老多包涵?”

“滚你丫的……土狼……” 张建国有气无力地骂了回去,但明显缺乏往常的中气,“老子……就算只剩一条胳膊……收拾你小子……也跟玩儿似的……”

一直沉默地负责侧后方警戒的“壁虎”,此刻慢悠悠地插了一句,声音飘忽得像是从地底传来:“拖行……痕迹太明显……不好清理……黑熊……你还是……自己……慢慢挪吧……”

就连平日里最不苟言笑的“鹰眼”,此刻也一边用一块麂皮,极其细致地擦拭着手中那支高精度狙击步枪的镜片。

一边头也不抬地低声说了一句:“过了缓冲带,就是硬仗。黑熊,留着点力气,到时候帮我数着,看我能不能一枪把那辆奔驰的乌龟壳掀开。”

这话语里蕴含的冰冷杀意和绝对自信,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让周围几个队员的眼神都亮了一下。

罗小飞没有参与这些低语,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山猫和岩罕所观察的那片缓坡以及更远处。

根据地图和GpS定位,这里应该就是预设的“一号接应区域”的边缘。但眼前的地形,比他预想的要复杂。

那片缓坡视野相对开阔,但也意味着他们穿越时,将完全暴露在可能存在于对面边境线制高点的观察之下。

虽然理论上,那片区域属于“三不管”,但谁能保证,桑坤没有在那里布置暗哨?或者,没有其他觊觎者的眼睛,在暗中窥视?

他抬起手腕,再次看了一眼腕表。时间,正在一点点逼近桑坤车队预计出发的九点三十分。

他们必须尽快穿越这片缓冲带,在对面的边境丛林中找到合适的伏击点,并进行周密的布置。每一分钟,都如同沙漏中不断减少的沙粒,珍贵而令人焦灼。

“山猫,鹰眼。” 罗小飞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你们两个,前出至缓坡边缘,建立隐蔽观察点,对对面区域进行彻底侦察。

重点寻找制高点、可疑反光、植被不自然扰动、以及任何可能隐藏狙击手或观察哨的位置。确认安全后,用手势信号通知。”

“岩队,你带土狼、壁虎,向左翼迂回五百米,探查那片乱石区,看是否有更隐蔽的穿越路线。”

“夜鹰,你负责清除我们抵达此处可能留下的所有痕迹。其他人,原地隐蔽待命,保持最高警戒。”

指令被迅速而无声地执行。山猫和鹰眼像两道贴地游走的影子,利用地形的每一个起伏和植被的每一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着缓坡顶端匍匐前进。

岩罕则带着土狼和壁虎,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左侧那片更加茂密、地形也更崎岖的灌木与乱石之中。

罗小飞靠在一块冰凉的岩石后面,缓缓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努力让因持续紧张和疲惫而有些过快的心率平复下来。

他再次在脑海中勾勒桑坤车队可能行进的路线,推演着在不同伏击点可能发生的交火场景,以及最坏情况下的撤离方案。

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的脑中反复预演,如同播放一部无声的、结局未知的电影。

等待,总是显得格外漫长。

林间的风似乎也停滞了,只有阳光努力穿透稀薄的云层,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却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的紧张感。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前方缓坡的边缘,一处看似天然的、由几块岩石和一簇低矮灌木形成的阴影里,伸出了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对着罗小飞的方向,做出了一个极其清晰而简单的“安全,可以前进”的手势。

几乎同时,左侧的乱石区方向,也传来了岩罕通过加密频道传来的、简短而清晰的回报:“左翼路线安全,可利用石缝和干涸河床穿越,隐蔽性更高,但路程多绕行约一点五公里。”

一点五公里……罗小飞迅速在心中计算着时间。

绕行,意味着更长的路程和更多的体力消耗,但也意味着更高的隐蔽性和安全性。直接穿越缓坡,速度快,但风险……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的缓坡,又看了看左侧那片阴影更浓、地势更复杂的乱石区。

抉择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