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刻满古老符文的岩壁区域,队伍继续向着东北方向的高地跋涉。地势开始明显抬升,空气中的符气似乎更加凝练,带来的压迫感也更强。稀薄的氧气让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着脆弱的肺叶,严寒无孔不入,试图冻结血液和意志。铁牛和山猫这样的壮汉,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步伐不如之前稳健。杨少白的脸色更加难看,呼吸短促,但他依旧强撑着精神,不断比对星图和地势,确保队伍没有偏离那微弱指示的“生路”。
陈启胸口的锁心轮持续传来稳定的温热,像一枚嵌入血肉的指南针,指向那冥冥中的召唤。但他更多的注意力,却放在了身旁的苏离身上。
苏离的状态很奇特。她似乎完全不受恶劣环境的影响,步伐轻灵得像是在自家庭院漫步。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是一种玉石般的温润光泽,而非病态。她的呼吸悠长而平稳,与周围人急促的喘息形成鲜明对比。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如同高原湖泊的水,仔细地扫视着沿途每一处岩石缝隙、每一片背风的洼地。
她在寻找着什么。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右前方一处背阴的冰蚀裂缝旁。那里,在冰雪和黑色岩石的夹缝中,顽强地生长着几簇极其低矮的植物。这些植物形态奇特,有的叶片厚实如多肉,表面覆盖着一层白色的茸毛;有的茎秆呈暗紫色,蜿蜒如龙;还有的开着指甲盖大小、颜色妖艳的蓝紫色花朵,在凛冽寒风中微微摇曳,散发出一种混合着辛辣与清冷的奇异香气。
“等一下。”苏离轻声开口,声音虽轻,却让整个队伍立刻停了下来。
陈启挥手示意警戒,自己则走到苏离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些花草……有问题?”他本能地觉得,在这片死寂的绝地,任何生命的迹象都可能伴随着未知的危险。
苏离却没有回答,她快步走到那裂缝旁,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植物的尖刺,仔细观察着。她没有立刻采摘,而是先取出龟甲,悬在植物上方。龟甲散发出柔和的绿光,与那几株植物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微弱的能量共鸣。
“不是有问题,”苏离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转头对陈启说,语气带着一种发现宝藏的兴奋,“是宝贝!这些都是极罕见的高原灵植!我在搬山一脉的《万草谱》残卷上见过图示!没想到……真的存在于此地!”
她指着一株叶片肥厚、形似莲花座的植株道:“这是‘雪莲玉座’,其汁液能极快地补充元气,抵御阴寒。”又指向那开着妖艳蓝花的,“这是‘幽魂兰’,花色妖异,但其根茎研磨成粉,是稳定心神、对抗幻象的极品药材。”还有那紫色茎秆的,“这是‘龙血棘’,性烈,少量使用能激发气血,临时提升对恶劣环境的耐受力,但过量则有害。”
她如数家珍,原本沉静的脸上焕发出一种专注而动人的光彩。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柔弱女子,而是变成了一个行走的草药宝库,一个能在绝境中创造生机的神医。
“铁牛大哥,山猫哥,麻烦你们警戒四周。”苏离不再犹豫,从药囊中取出特制的小玉铲和药篓,开始极其小心地采集这些植物。她的动作轻柔而精准,只取所需部分,绝不伤及根系,仿佛在与这些顽强的生命进行着无声的交流。这是搬山一脉的规矩,取之自然,用之自然,不绝其根。
陈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见过苏离施展秘术,见过她解读龟甲,但如此专注地投身于草药采集的她,还是第一次见。那种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娴静与专业,让他心中莫名地安定下来。有她在,似乎再绝望的境地,也总能看到一丝希望的微光。
采集完毕,苏离没有停歇。她找了一处相对避风的岩石凹陷,熟练地支起一个小巧的铜制药炉,用随身携带的、经过特殊处理的银霜炭生起一小簇火苗。然后,她将采集来的草药分门别类,或清洗,或研磨,或萃取汁液。
接下来的过程,更像是一场庄严的仪式。苏离并非简单地煎药。她将龟甲置于药炉旁,双手结印,口中念诵着低沉而古老的咒文。随着她的吟诵,龟甲上的绿光缓缓流淌而出,如同有生命的溪流,缠绕上那些草药,渗入药炉之中。她在制药的同时,竟然在以搬山秘术,引导此地虽诡异却精纯的天地灵气(或者说符气)注入药中!
淡淡的药香开始弥漫开来,不同于普通草药的苦涩,这股香气清新提神,吸入肺中,竟让因为缺氧而隐隐作痛的胸口都舒缓了不少。铁牛和山猫忍不住多吸了几口,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
片刻之后,药成。苏离熄灭火苗,将药炉中炼制出的药液小心地倒入几个玉瓶。药液呈现出一种晶莹的淡绿色,散发着蓬勃的生机。
“这是‘清灵守元汤’,”苏离将玉瓶分发给每人,解释道,“能快速补充体力,稳定心神,一定程度上抵抗此地符气的侵蚀。效果比我们之前带的丹药应该好上许多。”
陈启接过玉瓶,入手微温。他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口。药液入喉,一股清凉甘洌的暖流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多日跋涉的疲惫和因为符气压迫带来的滞涩感竟然减轻了大半,头脑也为之清明。他惊讶地看向苏离,这效果,堪称神异!
铁牛和山猫喝下后,更是啧啧称奇,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气,连高原反应都似乎消失了。
苏离将最后一瓶药递给杨少白,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缠满绷带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轻声道:“杨大哥,这药性温和,对你的伤势和心神恢复应有帮助。”
杨少白复杂地看了苏离一眼,默默接过药瓶,一饮而尽。药力化开,他闷咳了几声,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精神也明显振作了不少。他看向苏离的眼神,少了几分平时的审视和距离,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激和叹服。
“苏姑娘……大才。”他低声说了一句,这是他对苏离医术和秘术结合的最高赞誉。
苏离微微摇头,轻声道:“不过是依仗先祖遗泽和此地机缘罢了。接下来的路更险,大家状态好些,我们才多一分把握。”
简单的休整和用药之后,队伍的状态焕然一新。原本低落的士气为之一振。苏离这手化腐朽为神奇的医术,不仅缓解了身体的痛苦,更极大地鼓舞了人心。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在这片绝地,知识、传承和对自然的理解,有时比刀剑更有力量。
陈启看着苏离忙碌后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将剩余草药小心收好的专注侧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越发觉得,有苏离在,是他们此行最大的幸运之一。
队伍再次启程,脚步比之前轻快了许多。苏离依旧走在队伍中段,目光依旧敏锐地扫视着沿途,不放过任何可能有用的草药或矿物。她的存在,就像一股无声流淌的生命泉眼,滋润着这支在死亡线上挣扎的队伍。
然而,陈启也注意到,在采集那些颜色妖艳的“幽魂兰”时,苏离的眉头曾微微蹙起,似乎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波动,但当时并未多说。这片领域的植物,真的只是良药吗?它们与那“万符本源”,又有着怎样的联系?
这个疑问,像一粒种子,悄悄埋在了陈启的心底。他知道,苏离发现的这些植物,或许不仅仅是救命的稻草,也可能是指向更深层秘密的……路标,或者,是另一种形态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