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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钊在家休息的日子只有一天,第二天午时前赶回衙门点卯即可,因此这晚他喝得颇为尽兴,甚至有些过量。

此刻躺在自家炕上,身下是熟悉的硬炕和被褥,鼻尖还残留着酒肉与草药混合的余味,脑子却异常清醒,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偏过头,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雪光,看向炕的另一头。两人中间隔着一张矮桌,明远师兄平躺着,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呼吸均匀绵长,乍一看像是睡熟了。

但刘钊和他认识多年,太了解这位师兄的习惯,真正睡着时,他的呼吸会更轻、更缓,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刻意保持均匀。

他也没睡着。

刘钊心里像有只小爪子轻轻挠着,又翻了个身,这回面朝着窗户。冬夜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

就在他百无聊赖地盯着窗纸上的树影时,似有所感,他下意识地伸长脖子,朝院子方向瞥去——

只见一道极其单薄模糊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偏房的门里闪了出来,脚步虚浮轻飘,几乎是挪着步子,朝着院子角落茅房的方向缓缓移动。

看那身形轮廓,确实如母亲所说,消瘦得过分,在昏暗的夜色里像一道随时会消散的影子。

刘钊眼珠子一转,心头那点好奇瞬间压过酒意。他屏住呼吸,轻轻掀开身上的被子,一只脚试探着往地上探,准备下床跟出去,偶遇一下,好歹看清个大致模样。

他这边刚有动静,炕那头原本熟睡的明远,眼睛倏然睁开了,在黑暗里亮得惊人,声音不高,却带着清晰的清醒,“怎么了?”

“!!!” 刘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了一跳,动作僵在半空,心念电转,含糊应道,“……没,没事,喝多了,肚子有点胀,想,咳,想去撒泡尿。”

明远闻言,也跟着坐起身,掀开被子下地,语气平淡无波,“正好,我也想去。走吧。”

“……” 刘钊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这,这也跟得太紧了吧?一起去茅房?那他还怎么顺便观察偏房里的人?

他干笑两声,“师、师兄,这个,就不用搭伴儿了吧?等我回来你再去呗,茅房就一个坑,”

明远已经穿好外衫,闻言只是淡淡扫他一眼,“那你憋着吧。”

“……” 刘钊一噎,知道这借口糊弄不过去,只得认命地爬起来,“走走走,一起一起。”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堂屋。院子里,清冷的月光照着积雪,一片银白。偏房的门果然已经关得严严实实,里面烛火微微跳动,映在窗纸上。那人动作倒是快,已经回去了。

明远走在前面,似乎察觉到了刘钊那若有若无瞥向偏房的目光,脚步微顿,头也没回,声音在寒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等他身体再好些,自然会离开。你不用费心试探。”

被点破心思,刘钊脸上也没有多少尴尬,反而嘿嘿一笑,快走两步与明远并行,语气带着几分探究,

“师兄,我这哪是试探?就是好奇嘛。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回见你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又是亲自煎药喂药,又是准备蜜枣清水的,呵~比对我这个亲师弟都仔细。”

明远没接他这带着调侃的茬,只催促道,“不是要撒尿吗?快点!外头冷。”

两人走到茅房附近,刘钊一边解裤带,一边借着月色打量明远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忽然想起一事,状似随意地提起,

“对了师兄,你上次不是说,开春后打算往南边去一趟,寻几味稀罕药材吗?还去不去了?要是不去,干脆就留在京城呗?

我听说,国师府最近好像要公开招收一批懂药理、会炼丹的弟子,你这么厉害,又会看病又会制药,说不定能被选上呢!那可比你在外头东奔西走强多了。”

明远系好裤带,闻言沉默了片刻。他下意识回头,望向那间亮着微弱烛光的偏房,目光在那扇窗户上停留了一瞬。

里面的人伤势虽然暂时稳住,但元气大伤,内里虚空,且旧疾颇重,根本经不起长途跋涉的折腾,更别说南边湿热的气候对他如今的身体有害无益。

“去。” 明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更改的决定,“再过几日,等他情况再稳定些,我就走。”

刘钊听他语气坚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毕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师兄,“那,你还回来吧?京城这边,好歹也算个落脚处。还有……”

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朝偏房方向抬了抬下巴,“偏房里头那位,你准备怎么办?也一起带走?”

明远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过身,正面看向刘钊,眼神在月色下显得有些深邃难测,忽然问,“你真的很想知道,里面的是谁?”

刘钊被问得一愣,随即讪讪地笑了,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这个,嘿嘿,师兄,你也知道我这人,好奇心重。你越是不说,我这心里就越是跟猫抓似的……”

明远垂下眼眸,看着脚下被踩实的积雪,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那叹息里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担忧,有怜悯,或许还有一丝他自己也理不清的牵扯。

“他的身体,不适合舟车劳顿。他估计……” 明远的声音很低,后面的话仿佛消融在寒冷的夜风里,没有说出口。

他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往回走,“天冷,回屋吧。”

刘钊跟在后面,心里却像是投下了一块石头,荡开层层涟漪。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明远师兄露出这种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模样。偏房里那个人,恐怕远不止是路上救的伤者那么简单。

他下意识又回头,飞快瞥了一眼那间偏房。窗纸上,烛火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微微低着头的侧影轮廓,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

那人,也还没睡。而且听娘说,那人似乎是怕黑,烛火总是燃到天明。

刘钊摸了摸下巴,压下心头越发旺盛的好奇与猜测,快步跟上明远的背影。夜还长,风雪似乎又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