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钊帮着明远将切好、分拣好的药材一一收进干净的布袋或竹匾里,拍了拍手上的药屑。
两人回到院子里那张略显陈旧但结实的木桌旁坐下,刘母正好端出一碟刚炸好的、金黄酥脆的花生米,香气扑鼻。
刘钊捏起一颗丢进嘴里,嚼得嘎嘣响,眼睛却不动声色地又朝偏房那边瞟了一眼。
只见明远站起身,从厨房里端出一个木质托盘,上面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深褐色汤药,一碗清水,还有一个小巧的白瓷碟,碟子里孤零零地搁着一颗色泽油亮、裹着糖霜的蜜枣。
可真够细致的。
刘钊眉梢微挑,心里的好奇虫又爬了出来。这偏房里头躺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能让明远师兄这般小心伺候,连吃药后清口的清水和压苦的蜜枣都备得齐齐整整,这待遇……
可不像是对寻常路上救回来的陌生人。
明远没理会刘钊探究的目光,端着托盘,步履平稳地朝偏房走去,推门进去后,又反手轻轻将门掩上,动作带着一种明显的谨慎。
刘钊又丢了两颗花生米进嘴,嚼了几下,忽然起身,溜达着进了厨房。
刘母正在灶台前忙活,油酥鸭已经重新热过,表皮恢复了酥脆,香气四溢。旁边小炉子上的锡酒壶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酒香混合着鸭香,勾人食欲。
“进来干嘛?饿了?马上就好,快出去等着,这儿都是油烟。” 刘母头也不回地赶人。
刘钊笑嘻嘻地凑过去,捡了颗最大的花生米,不由分说塞进母亲嘴里,“娘,尝尝,香不香?”
刘母被儿子逗笑,一边嚼着一边拍他,“你这孩子!”
“娘,” 刘钊压低声音,凑近些,眼神往偏房方向示意,“您天天在家,偏房里头那位……您真没见过长啥样?您就没瞅着机会瞧一眼?”
提到偏房的人,刘母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有余悸的怜悯。
她摇了摇头,叹息道,“唉,别提了,明远刚把人带回来那会儿,我帮着搭了把手,你是没看见,那可真是,哎~太惨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浑身上下,没几块好地方,衣服都被血浸透了,看着吓人。明远说是被什么炉子炸伤的,身上都是伤口,还有碎片扎进肉里……”
这些刘钊听母亲粗略提过,他点点头,追问道,“那脸呢?总看到脸了吧?长啥样?多大年纪?”
刘母拿着筷子翻动鸭子的手顿了一下,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回忆,“脸,当时也伤了,半边脸都包着布条,血糊糊的,我也没看太清。不过,看着应该年纪不大,就是,唉,遭了大罪了,瘦得厉害,皮包着骨头,快没人形了似的。”
看来从母亲这儿也问不出更多具体的了。刘钊心里有了数,估摸着再问下去母亲也说不清,反而可能引起明远师兄的警觉。
他“哦”了一声,接过母亲热好的酒壶和盛着油酥鸭的大盘子,笑道,“行,娘,那我先端出去。您也快点来吃。”
“诶,好,我把这灶台收拾一下就来。” 刘母应道。
刘钊端着酒菜回到堂屋,将东西在桌上摆好。他并没有立刻坐下开吃,而是走到屋角的炭炉边,用火钳拨弄了一下里面的炭火,又添了两小块碎炭进去,让炉火更旺些,驱散初春傍晚的寒气。
做完这些,他踱步到堂屋门口,身子一歪,松松地靠在门框上,双臂抱在胸前,目光看似随意,实则带着审视的意味,再次投向那间紧闭的偏房。
等刘钊觉得肩膀都麻了,冻的鼻子都红了,偏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明远端着空了的药碗和清水碗走了出来,那个盛蜜枣的小碟子也空了。他依旧动作轻缓地回身带上门,确认关好后,才转身朝堂屋走来。
刘钊脸上立刻堆起笑,看着走近的明远,迎了一步,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语气带着揶揄,“明远师兄,你这进进出出,小心翼翼的,伺候得比对自己还上心,里头那位,该不会,是个姑娘家吧?你的~道侣?”
他故意拉长了音调,眼神促狭。
明远脚步一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没好气地白了刘钊一眼,声音带着明显的斥责,“休要胡说八道!再乱嚼舌根,仔细你的皮!”
他性格向来严肃古板,最听不得这种玩笑。
“不是就不是嘛,开个玩笑,师兄别生气。” 刘钊见好就收,脸上笑容不变,哥俩好似的就想伸手去揽明远的肩膀。
明远身子一侧,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脸上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但眼神里的不悦稍稍退去。
刘钊也不恼,呵呵笑着,一边招呼明远进屋坐,一边嘴上不停,“来来来,酒都烫好了,鸭子也热乎着,咱们师兄弟今天可得好好喝两盅!我跟你讲讲衙门里最近的新鲜事儿,可有意思了……”
他热情地张罗着,仿佛刚才的试探从未发生过,目光却在不经意间,又扫过那扇安静的偏房门。
里头的人,究竟是谁呢?
明远师兄越是不说,他这心里,反而越是像被猫爪子挠着似的,痒痒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