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母河的异变,来得毫无征兆,迅猛如山崩海啸。
那冲天而起的漆黑怨气,在半空疯狂扭曲、聚合,瞬息之间,勾勒出一个令人神魂颤栗的轮廓。
一个畸形的巨婴。
它通体墨黑,皮肤上遍布流脓的恶疮与诡异符文,身躯臃肿如山,四肢却如枯枝般细小干瘪。
最骇人的是那张脸。
无眼无鼻。
只有一张咧到耳根的血盆巨口,其中,鲨鱼般的利齿层层叠叠,错乱丛生。
巨口开合,并非啼哭,而是亿万冤魂混杂交织的尖啸,直刺神魂!
“吼——!”
魔胎咆哮,音波无形,却让修为稍弱者头晕目眩,心神欲裂。
城楼之上,西梁女王与一众女官早已面无人色,瘫软在地。
“好个孽畜!”
孙悟空第一个有了动作,一声暴喝,金箍棒掣在手中,迎风暴涨,化作撑天之柱,对着那魔胎的头颅,当头砸落!
“吃俺老孙一棒!”
神铁裹挟万钧之力,撕裂长空,音爆刺耳。
可怖的一幕出现了。
铁棒即将触及魔胎的刹那,那庞大的魔躯竟陡然虚化,化作一团聚而不散的浓烟。
金箍棒径直穿体而过,砸在对岸山壁之上!
轰隆!
半座山头,轰然崩塌。
“什么?”
孙悟空一愣,金箍棒落空,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没用的,猴哥!”
李道兴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见半分慌乱。
“此物乃怨气聚合,非是实体,任何物理攻击都对它无效!你越是愤怒,你的杀意,只会变成它的养料,让它更强!”
话音刚落,被一棒穿过的魔胎,体型肉眼可见地又膨胀了一圈,口中尖啸愈发凄厉。
“那可如何是好?!”
孙悟空一个筋斗翻回,猴脸上满是焦躁。
“让开,我来!”
红孩儿按捺不住,大吼一声,张口喷出一条精纯至极的火龙。
三昧真火!
专烧仙佛妖魔的魂魄法体,正是这些阴邪之物的天然克星!
“滋滋滋——”
火龙撞上魔胎,爆发出滚油浇上烙铁的刺耳声响。
魔胎漆黑的体表瞬间被烧得坑坑洼洼,焦臭弥漫。
它口中的尖啸,也第一次带上了痛楚。
“有效果!”红孩儿大喜,正欲催动更强火力。
“不对!”
金蝉子眉心一拧,厉声断喝:“快住手!它在吞你的三昧真火!”
众人凝神望去,心头剧震!
只见魔胎被烧灼之处,那些漆黑怨气非但没有消散,反如百炼精钢,被淬炼得愈发凝实、纯粹!
一股更加阴寒、更加邪恶的气息,从它体内丝丝缕缕地逸散开来。
“连三昧真火都能当补品?”
红孩儿彻底傻眼,这辈子没见过如此邪门的怪物。
“此魔胎,以怨为体,以苦为食,以七情六欲为养料。”
金蝉子的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寻常仙法神通,伤它不得。除非……”
他没说下去。
但所有人的目光,已然齐刷刷地转向了李道兴。
“都看我作甚?”
李道兴翻了个白眼,“搞得我好像是专业善后的一样。”
他嘴上抱怨,脚下却已一步踏出,直面那愈发庞大的恐怖魔胎。
没有拔剑。
也未曾运起任何惊天动地的法术。
他只是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借火。”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
其声不高,却蕴含着某种奇异的法度,清晰地传遍了整座西梁女国。
城中,那些刚从佛光洗脑中挣脱,尚在迷茫与后怕中的女子们,下意识抬头。
她们看见了城外那个身穿黑衣的年轻王爷。
看见了他那并不算雄壮,却挺拔如山的身影。
一种崭新的情绪在她们心中萌发。
是这个男人,用一柄剑,斩碎了蒙蔽她们心智的佛光。
是这个男人,揭露了神佛背后那恶毒的阴谋。
是他,让她们重新找回了自己。
“女王!”
李道兴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精准地在西梁女王耳畔回荡。
“你是一国之君,享万民供养,值此危难,还要瘫在地上,等着旁人来救你的子民吗?”
女王娇躯剧震!
她望向城外狰狞的魔胎,又看了看身边瑟瑟发抖的臣民。
君王的责任与羞耻,如烈火般灼烧着她的心!
“不!”
她咬碎银牙,挣扎着爬起,拔下头上凤钗,狠狠刺入自己的掌心。
鲜血,滴落在冰冷的城砖上。
“我,西梁女王!”
她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呐喊。
“愿以我血,我魂,祈苍天庇佑西梁,斩尽妖邪!”
这一声,如火种,落入了干柴。
城中,一位年轻的母亲,看着怀中因恐惧而啼哭的女儿,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她学着女王的模样,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按在自家门楣。
“愿我女儿,此生平安喜乐,再无惊惧!”
一个。
两个。
十个。
百个!
成千上万的西梁女子,在这一刻,灵魂仿佛被彻底唤醒!
她们不再恐惧,不再迷茫。
眼中燃起了希望,燃起了期盼,燃起了身为母亲、女儿、妻子……那最原始,也最强大的守护之火!
她们纷纷刺破指尖,以血立誓,发出了自己最真诚的祈愿。
“愿我西梁,永世太平!”
一道道微弱,却无比纯粹的愿力,自城中万家升腾。
这些愿力,非金非白。
而是……赤红色!
那是人族薪火相传的颜色!
是文明不息,血脉不绝的颜色!
无数赤红丝线,如万川归海,尽数汇入城外李道兴高举的右掌之中。
他的掌心,一朵赤红色的火焰,悄然绽放。
火焰初时豆丁大小,散发出的气息,却让强如孙悟空都感到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温暖与浩瀚。
“这……这是……”孙悟空失声道,“人道薪火?!”
“不错。”
李道兴感受着掌心的力量,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佛门以怨气炼魔,我大唐,便以人心铸剑!”
他猛然握拳!
那朵薪火在他拳中轰然暴涨!
“薪火化龙!”
“给我……烧!”
李道兴一拳挥出!
“昂——!”
一声高亢嘹亮,充斥着无尽生机与希望的龙吟,响彻乾坤!
赤红薪火脱手,于半空化作一条长达千丈的威武神龙!
龙躯由最纯粹的人道愿力构成,龙鳞之上,是万家灯火的虚影;龙目之中,是人族自强不息的烙印!
这条薪火之龙,与那怨气魔胎,正是生与死、希望与绝望的两极!
“吼!”
魔胎感受到了足以将自己彻底抹去的威胁,疯狂咆哮,张开巨口,喷出毁天灭地的黑色怨气洪流,妄图将神龙吞噬。
薪火之龙,不闪不避,一头撞入!
没有爆炸。
只有净化。
极致的净化!
那足以腐蚀仙神魂魄的怨气洪流,在触碰到薪火之龙的瞬间,便如沸汤沃雪,发出“滋滋”的声响,被急速蒸发、燃尽!
薪火之龙势如破竹,撕裂洪流,狠狠撞在魔胎庞大的身躯之上!
“啊啊啊啊——!”
魔胎发出了自诞生以来,最凄厉、最痛苦的惨嚎!
它的身体,不再是被烧灼,而是由内而外,被那股温暖而霸道的力量,彻底点燃!
它体内禁锢的无数怨魂,在薪火的照耀下,脸上扭曲的痛苦缓缓消散,化作解脱后的安宁,归于虚无。
漆黑的魔躯,也在这赤红的火焰中,一寸寸分崩离析。
“不……不——!”
就在魔胎即将彻底溃散的瞬间,它那空洞的脸部一阵剧烈扭曲,竟幻化出一张宝相庄严、慈悲为怀的女相。
正是观音菩萨!
只是此刻,这张脸上只剩下无尽的惊恐与怨毒。
“李道兴!你坏我大道!我与你,不死不休!”
这是观音恶尸,留下的最后一道神念。
话音未落,魔胎,连同这道神念,被熊熊燃烧的薪火,彻底焚为飞灰。
风过,无痕。
河水,重归清澈。
天空,一片湛蓝。
仿佛那灭世魔物,从未出现过。
李道兴收回拳头,目光却未曾放松,而是越过众人,望向了遥远的西方天际。
他低语。
“别急。”
“小的死了,大的……该来了吧?”
声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庞大到令天地变色、日月无光的恐怖佛威,自西方灵山方向,轰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