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河水如同千万根钢针,瞬间刺透肌肤,巨大的冲击力将赵琰和林小满狠狠砸向黑暗的水底。耳边是轰鸣的水声,口鼻被浑浊的河水灌入,窒息感与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赵琰在落水的瞬间,凭借最后的本能,将林小满紧紧护在怀中,用后背承受了大部分撞击。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赵琰才从几乎昏迷的状态中挣扎出一丝意识。浑身剧痛,尤其是后背和左腿,仿佛碎裂了一般。他猛地咳嗽起来,吐出呛入的河水,发现自己正趴在一片布满鹅卵石的浅滩上,半个身子还浸在冰冷的水里。天光微亮,已是黎明。
“小满……小满!”他猛地想起怀中的人,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慌忙挣扎着坐起,四下寻找。
林小满就倒在他不远处,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额角有一道擦伤,正渗着血丝,但胸口尚有微弱的起伏。赵琰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颤抖着手探她的鼻息,感受到那细微的气流,才瘫软在地,长出了一口气,巨大的后怕让他几乎虚脱。
他强忍剧痛,将林小满拖到远离河岸的干燥处,检查她的伤势。万幸,除了一些擦伤、碰撞和寒气入体外,并无明显致命伤,主要是惊吓和溺水导致的昏迷。他撕下自己尚且干燥的里衣下摆,小心地为她包扎额头的伤口,又不停地拍打她的脸颊,低声呼唤:“小满,醒醒!小满!”
良久,林小满的眼睫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眼,迷茫地看着赵琰,声音虚弱:“赵琰……我们……死了吗?”
“没有!我们还活着!”赵琰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我们还活着!”
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两人紧紧相拥,感受着彼此冰冷体温下顽强的心跳。
冷静下来后,他们开始观察所处环境。这是一条幽深峡谷的底部,两侧是刀削斧劈般的悬崖峭壁,高不可攀。河水湍急,将他们冲到了这片小小的河滩。抬头望去,悬崖顶端隐没在晨雾中,看不清情况。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张文远的追兵很可能沿河搜索下来。”赵琰挣扎着站起身,左腿一阵钻心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险些摔倒。
“你的腿!”林小满惊呼,这才发现赵琰左腿肿胀,姿势怪异,显然是坠崖时受了重伤。
“没事,还能走。”赵琰咬牙忍痛,试图迈步,却疼得冷汗直流。
“别动!”林小满急忙扶住他,让他靠坐在一块岩石上,“你先休息,我去看看周围有没有能用的东西,或者可以藏身的地方。”
林小满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沿着河滩仔细搜寻。幸运的是,他们在下游不远处发现了一个被藤蔓遮掩的浅洞,洞口狭窄,但内里尚可容身,能遮蔽风雨。更让她惊喜的是,她在河滩碎石中找到了赵琰那把随身的匕首(跳崖时脱手),还有一个被河水冲上岸的、原本系在马鞍上的皮质水囊,虽然灌满了水,但还能用。
她将赵琰搀扶进山洞,又用匕首砍了些干燥的树枝和藤蔓,在洞口做了简单的伪装。然后,她收集了些干燥的苔藓和枯叶,用火折子(幸运地没有完全湿透)费力地升起一小堆篝火。跳动的火焰带来了温暖和光亮,也驱散了部分绝望。
“当务之急是处理你的腿伤和找点吃的。”林小满看着赵琰惨白的脸色和肿痛的腿,忧心忡忡。她检查了他的伤腿,可能是骨折或严重扭伤,必须固定。
她用匕首削了两根比较直的树枝,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衬衣条,小心翼翼地为赵琰的伤腿做了简单的夹板固定。然后,她拿起水囊和匕首:“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清水和能果腹的东西,你千万别动,保存体力。”
赵琰想阻止,他知道林小满同样虚弱,外面可能还有危险,但他此刻动弹不得,只能沉重地点点头,眼中满是担忧与愧疚:“小心……一旦有危险,立刻回来!”
林小满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钻出了山洞。
峡谷内植被茂密。林小满凭借胡老头笔记中学到的知识和多年野外生存的经验,仔细辨认着植物。她找到了清澈的山泉,灌满了水囊。又发现了一些常见的、可食用的野菜和野果,甚至还幸运地找到了几株有消炎镇痛作用的草药。她没有冒险走远,很快返回了山洞。
将水囊和采来的东西放下,林小满顾不得休息,立刻忙碌起来。她将野菜野果仔细清洗,有些直接给赵琰食用补充体力,有些则用头盔(跳崖时竟也侥幸挂在马鞍上被冲上岸)盛了泉水,放入撕碎的野菜和捣碎的草药,在火上慢慢熬煮成一锅清淡的菜汤药膳。没有盐,味道寡淡,但在这绝境中,已是续命的甘露。
“吃点东西,喝了药汤会好受些。”林小满将温热的汤水小心地喂到赵琰嘴边。
赵琰看着她被树枝划破的手、苍白的脸、以及那双在火光下却异常明亮坚定的眼睛,喉头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小满,辛苦你了。”
林小满摇摇头,微微一笑:“我们是一起的。”
简单的食物和温暖的汤药下肚,两人恢复了些许力气。但现实的严峻并未改变。赵琰腿伤严重,无法长途跋涉。他们食物短缺,仅靠野菜野果难以维持。追兵如同悬顶之剑,不知何时会落下。更重要的是,他们与秦义、石坚等人完全失散,生死未卜。
“我们必须想办法联系上秦义他们,或者找到出路。”赵琰靠在洞壁上,眉头紧锁,“张文远发现我们跳崖,绝不会轻易罢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一定会派人下来搜索。”
“这峡谷看起来很大,他们一时半会儿未必找得到这里。”林小满分析道,“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你的腿需要更好的治疗和休养。我们需要一个更安全、更有补给的地方。”
她拿出那枚一直贴身藏好的、容嬷嬷给的火焰古琴玉佩,“容嬷嬷让我们去找‘守墓人’。或许……出路就在这上面?这峡谷,会不会离‘守墓人’的某个据点不远?”
赵琰接过玉佩,摩挲着上面奇特的纹路,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有可能。‘守墓人’势力盘根错节,据点往往设在人迹罕至之处。这绝地深谷,倒是符合他们的风格。只是,如何找到他们?我们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
“或许……可以试试用火?”林小满看着跳动的篝火,灵机一动,“‘守火人’……守火……也许他们对特殊的烟火信号有反应?或者,这玉佩本身,在特定条件下能指引方向?”
这是一个大胆的猜想,甚至有些异想天开,但在绝境中,任何一丝希望都值得尝试。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林小满在照顾赵琰之余,开始有意识地收集潮湿的树枝和特定的草药,准备在夜间点燃,试图制造出带有特殊气味或颜色的烟雾。她还将玉佩挂在洞口显眼处,期望能被可能存在的、熟悉此物的人发现。
等待是煎熬的。赵琰的伤势因缺医少药而反复,时有低烧。食物越来越少,林小满不得不冒险去更远的地方寻找,有几次险些失足滑落山涧。夜晚,峡谷中野兽的嚎叫令人毛骨悚然。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两人心惊胆战,以为是追兵将至。
第三天黄昏,林小满正在洞口熬煮最后一小把野菜,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富有节奏的哨音,似鸟鸣,又似虫唱,在寂静的峡谷中显得格外突兀。
她浑身一僵,立刻警觉地熄灭火堆,示意赵琰噤声,自己则握紧匕首,悄悄潜到洞口藤蔓后,向外窥视。
只见对面山崖的树林中,几个穿着与山石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灰色身影,正如同灵猿般,借助藤蔓和岩石,悄无声息地向峡谷底部滑落。他们的动作矫健敏捷,显然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
是张文远的搜山部队?还是……“守墓人”?
林小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那几个人影。只见他们落地后,并未四处搜索,而是径直朝着……河水上游方向快速移动而去,似乎有明确的目标。
不是冲着他们来的?林小满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疑惑更甚。这些人是谁?
就在这时,其中一人似乎无意间回头瞥了一眼他们山洞的方向。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且对方戴着遮面的头巾,但林小满依稀看到,那人的目光似乎在他们洞口悬挂的玉佩上停留了一瞬!
是错觉吗?林小满不敢确定。那几人很快消失在河流上游的拐弯处。
“看到什么了?”赵琰低声问。
林小满将所见告知。赵琰眉头紧锁:“不是搜兵,行踪诡秘,熟悉地形……很可能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只是,是敌是友,难说。那玉佩……”
正当两人惊疑不定时,洞口藤蔓外,突然传来一个沙哑而平静的声音,近在咫尺:
“洞里的朋友,既然挂了‘琴佩’,何必再躲藏?是容师姐让你们来的吗?”
林小满和赵琰骇然失色!有人竟然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他们洞口!他们毫无察觉!
对方提到了“琴佩”和“容师姐”!是敌是友?!
赵琰强忍伤痛,握紧匕首,将林小满护在身后,沉声道:“外面是哪路朋友?请现身说话!”
藤蔓被轻轻拨开,一个身形瘦小、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老者走了进来。他穿着灰色的粗布衣,与刚才那几人打扮类似,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和泥土混合的气息。他的目光扫过受伤的赵琰和紧张的林小满,最后落在林小满手中紧握的玉佩上,微微颔首:
“果然是‘守火人’的信物。容师姐她……终究还是用了这最后的联络方式。看来,你们遇到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