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从模型箱底翻出珍藏的喷漆罐。金属罐身冰凉沉重,摇晃时发出弹珠碰撞的清脆声响。他收集这些特种涂料三年了,荧光色和金属色系齐全,足够完成最复杂的涂装方案。
段新红正在修补被水泡坏的草鞋。昨夜逃生时掉了一只,现在只能光着受伤的脚行动。通风管道里回荡着少年翻找工具的动静,某种危险的预感激得她汗毛倒竖。
第一罐油漆是荧光粉。李明对着墙缝试喷,刺鼻的香蕉味甜香弥漫整个房间。喷雾覆盖了段新红藏在裂缝里的干粮,燕麦片染成诡异的粉红色。
“先从颜色开始。”少年戴上防毒面具,声音变得沉闷扭曲。
段新红退向管道深处。油漆分子悬浮在空气中,吸入后喉咙发痒。她记得这种气味——在俱乐部时那些人在她身上喷香水,说是要“掩盖低等生物的气味”。
李明调整喷枪口径。细密的色雾像有生命的粉红幽灵,钻进每个缝隙。段新红来不及带走的储水罐变成粉色,应急药品变成粉色,连警报铃铛的棉线都沾满粉色颗粒。
他对着墙缝持续喷射,直到整面墙都覆盖着荧光粉涂层。完成后退后两步欣赏,面具后的眼睛眯成满意的弧度。
“很适合你。”
段新红在黑暗中被粉尘呛得咳嗽。粉色烟雾顺着管道飘来,所到之处都留下黏腻的甜香。她撕下衣摆浸湿,做成简易口罩。布料很快染上颜色,像伤口的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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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道工序是金属漆。李明换上银色喷罐,在书桌铺开塑料布。他精心挑选了几处位置:窗台边缘,书架转角,通风口外侧。
“加点质感。”他对着管道方向说,像在解说艺术创作。
银色漆雾笼罩了段新红常走的路线。金属颗粒附着在墙面,形成光滑的涂层。她试着爬过窗台,爪子打滑无法着力。被迫改道时发现书架也覆盖着银色陷阱。
李明观察着挣扎的痕迹,在笔记本上记录:“排斥金属基质”。他调稀漆料,改用毛笔涂抹在更狭窄的区域。
段新红的爪子沾到未干的银漆。毒性成分灼烧皮肤,她被迫在灰尘里摩擦直到出血。银色碎屑嵌进伤口,像恶毒的纹身。
少年注意到她的回避,故意在水源处涂满银漆。冷凝水管变成闪亮的毒蛇,每次取水都像俄罗斯轮盘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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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轮到夜光涂料。李明在黑暗中举着紫外线手电,绿光扫过每个角落。昨夜涂的磷粉在暗处幽幽发亮,像无数窥视的眼睛。
段新红的藏身处暴露了。荧光绿的脚印从通风口一直延伸到新避难所,明晃晃地标出行动路线。她试图用灰尘掩盖,磷粉却越擦越亮。
“找到你了。”李明对着发光的轨迹轻笑。
他调制特殊配方:把夜光粉混入胶水,涂在段新红储备的物资上。发光的果仁,发光的线团,发光的缝衣针。所有家当都在黑暗中发出背叛的绿光。
段新红被迫放弃大部分财产。只带走最必要的几样,用泥土包裹减弱光芒。逃亡时像拖着星星的彗星,在管道里留下醒目的轨迹。
李明甚至在她的食物里掺入夜光剂。第一口就尝出异味,舌头麻木了半小时。此后每份食物都要先试毒,生存成本成倍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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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改造是定型胶。李明打开密封罐时,刺鼻的化学气味让仓鼠疯狂撞笼。透明胶体像凝固的恶意,搅拌时拉起粘稠的细丝。
“永恒之美。”他引用模型杂志的广告词。
段新红看着胶水被涂在常驻的休息点。先是书架上的绒布小窝,接着是衣柜顶的避难所,最后连通风管道的安全角都覆上胶膜。整个世界正在变成巨大的苍蝇纸。
她试着触碰半干的胶面。爪子被粘住,挣脱时扯掉几根绒毛。疼痛让她清醒——这次不是恶作剧,是系统性的灭绝。
李明注意到胶水粘度不够,改用快干型。这种新配方五分钟凝固,沾上就别想挣脱。他精心布置在必经之路,伪装成普通水渍。
段新红的尾巴尖被粘住过。她当机立断咬断毛发,像蜥蜴自断尾巴。残缺的尾部火辣辣地疼,但保住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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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进入新阶段。李明开始组合应用各种材料。他在胶水上撒亮片,在油漆里混入金属屑。有次尝试把段新红直接按进软陶里取模,她拼命挣扎才逃脱。
最危险的是“保护漆”事件。少年调好透明涂料,突然泼向墙缝入口。段新红及时滚开,涂料在她刚才的位置凝成硬壳,封死了主要通道。
李明很满意这个意外效果。他批量调配保护漆,像粉刷工人般勤恳地涂抹所有缝隙。段新红听着通风口被逐个封死的声音,像听见自己的棺材板钉上钉子。
仅存的路线是空调管道。那里空间狭窄,还有风机叶片的风险。但至少还没被涂料污染——暂时。
少年显然也想到这点。某天清晨,段新红发现管道内壁覆满粘性胶带。带面朝上,像捕蝇草的消化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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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抗在第七天爆发。
段新红收集了所有被污染的物资。荧光粉包裹的干粮,金属漆涂层的工具,夜光剂浸泡的药材。她用最后的干净棉线捆成包裹,趁夜运到李明枕边。
少年醒来时,那些发光的毒物正堆在他脸旁。最上面摆着被胶水固定的仓鼠粮,拼成“停止”的图形。
他尖叫着扫开物品,像被蝎子蜇到。段新红在通风口冷眼旁观,爪子里握着最后的武器——淬毒的缝衣针。
李明暴怒地拆掉通风管道。但段新红早已转移,只留下用夜光涂料画的嘲讽笑脸。那笑容在紫外线照射下幽幽发亮,像永恒的诅咒。
改造计划暂停了。少年陷入某种偏执状态,反复检查每个角落是否还有隐藏的“礼物”。段新红获得宝贵喘息期,在墙体夹层建立新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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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尝试发生月圆之夜。
李明调好所有剩余涂料。荧光粉打底,金属漆勾边,夜光剂点缀,最后浇上整罐定型胶。他在书架顶层制造了彩色沼泽,等着看猎物沉没。
段新红绕到陷阱后方。那里放着少年的模型收藏,包括获奖作品“星空战舰”。她用毒针蘸着油漆,在舰桥画上粉色蝴蝶结。
第二天李明发现时几乎晕厥。他疯狂擦拭,油漆却渗进塑料深层。珍贵的模型永远带着滑稽的装饰,像对他野心的讽刺。
战争陷入僵局。改造者反被改造,猎手成为戏弄对象。
段新红在墙内清点战利品:半罐偷来的荧光粉,几支没拆封的毛笔,还有少年遗忘的防毒面具滤芯。这些将成为新生活的基石。
月光透过缝隙照进来,给她的绒毛镀上银边。那些失败的改造尝试反而成就了新保护色——在多彩的废墟中,她比任何时候都更难被发现。
李明在房间里痛哭。不知是为毁掉的模型,破产的计划,还是彻底失控的人生。他的哭声像受伤的幼兽,丝毫不见施暴时的狰狞。
段新红往哭声方向推了颗闪亮的钢珠。这是最后的警告,也是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