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利丰的突然阵亡,如同抽掉了西夏大军的脊梁骨,整个鬼鸣峡防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崩溃与混乱。骑兵溃散,步兵奔逃,兵找不到将,将控不住兵,人人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拼命向峡谷深处逃窜。
然而,在这片溃退的洪流中,却有一支队伍,如同逆流而上的礁石,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在向前挤压,试图封堵那狭窄的谷口!
这支队伍的指挥官,是野利丰麾下的一员悍将,名为野利遇乞,官居监军司正使,负责督战和部分步兵指挥。他身材魁梧,面容粗犷,此刻双目赤红,如同发怒的公牛。他亲眼看到野利丰中箭落马,心中的悲痛与愤怒瞬间淹没了恐惧。
“不准退!都给我站住!守住谷口!”野利遇乞挥舞着染血的弯刀,声嘶力竭地怒吼。但溃兵如同决堤的洪水,根本无人听令,甚至有人为了逃命,试图推开他们这些挡路的人。
“噗嗤!”野利遇乞眼中狠色一闪,手起刀落,将一名试图从他身边挤过去的西夏逃兵砍翻在地!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举着滴血的弯刀,对着混乱的人群和身边尚有些茫然的部下厉声咆哮:“看看你们的样子!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你们忘了自己是大白高国的勇士了吗?!忘了身后就是灵州,就是我们的父母妻儿了吗?!”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嘈杂的溃败声中异常刺耳:“野利丰大将军战死了!但我们还在!大将军最后的命令是什么?是让我们守住这谷口!用我们的命,把宋狗堵在这里!多守一刻,灵州就多一分安全!多守一刻,国主就多一分时间调兵遣将!”
他猛地用刀指向谷外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宋军,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现在逃跑,我们能跑到哪里去?灵州若破,兴庆府还能守多久?我们所有人都将沦为宋狗的奴隶!我们的土地将被侵占,我们的妻女将被凌辱!为了大白高国!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不能再退了!这里,就是我们最后的战场!”
他环视身边那些被他气势震慑住的士卒,这些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嫡系,也是军中少有的精锐:“儿郎们!怕不怕死?”
“不怕!”数百人发出混杂着恐惧与血性的回应。
“好!”野利遇乞重重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惨烈的笑容,“那就跟老子一起,把这鬼鸣峡,变成宋狗的鬼门关!盾牌手上前!给老子结成铁壁!弓箭手,占据两侧高地残存的工事,把你们所有的箭都给老子射出去!把那些破烂拒马都给老子拖过来,堵住路口!快!”
在他的死命令和血腥弹压下,这支大约千余人的队伍爆发出最后的执行力。残存的盾牌手咬着牙,顶着宋军零星射来的弩箭,冲到谷口最狭窄处,用身体和盾牌死死抵住,结成一道简陋却坚定的防线。弓箭手们爬上两侧岩石,利用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疯狂地向涌来的宋军倾泻箭矢。其他人则奋力将散落的拒马、损坏的车辆甚至同伴的尸体,都堆叠到谷口,进一步堵塞通道。
“为了大白高国!”
“狼神保佑!”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绝望的呼喊声从这支孤军中响起,他们知道自己已无生路,唯有用生命为代价,完成主将最后的遗命,为身后的国都争取那渺茫的希望。
此时,宋军的前锋已经涌到了谷口。
“放箭!”野利遇乞躲在盾牌后,嘶声下令。
幸存的西夏弓箭手拼命射击,虽然箭矢稀疏,但在如此近距离和狭窄地形下,依然给冲锋的宋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宋军士卒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盾牌掩护!弩手还击!”宋军军官立刻调整战术。
宋军的弩箭如同飞蝗般射向谷口,叮叮当当地打在盾牌和岩石上,偶尔有箭矢穿过缝隙,带起一蓬血花。但野利遇乞和他的部下们仿佛疯了一般,即便中箭,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死死顶着盾牌,或者继续拉弓射箭。
一名西夏盾牌手被三支弩箭同时射中,他喷着血沫,却用尽最后力气将盾牌死死插在泥地里,为身后的同伴争取时间,直到气绝身亡,身体依旧倚着盾牌站立!
宋军的几次试探性冲锋,竟然真的被这支陷入绝境的西夏孤军,凭借着地利、简陋工事和决死的意志,暂时挡在了谷口之外!
野利遇乞看着前方宋军暂时退后重整,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血水和雨水,对身边剩下的部下吼道:“看到了吗?宋狗也是肉做的!他们也会死!只要我们不怕死,就能守住!”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宋军的主力尚未完全展开,一旦他们调整好,这千余人根本抵挡不住。但这一刻,在这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鬼鸣峡口,野利遇乞和他的部下,用他们的彪悍与忠诚,为大夏的国运,奏响了一曲悲壮而绝望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