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0 章 树倒猢狲
暴雨如注，冲刷着太和殿前的汉白玉阶，将焦黑的残渣与殷红的血水汇聚成一股股浑浊的溪流，蜿蜒向低洼处淌去。
穆清风将那枚带着余温的金令在怀里揣紧了些，确认不会在这个动作激烈的夜晚遗失。
他直起腰，目光扫过金水桥畔密密麻麻的人群。
几千人，没有任何声音。
只有雨声，还有那具曾经被称为“神”的焦炭被雨水激起的“滋滋”声。
那些幽冥阁的死士，脸上原本那种狂热的扭曲此刻彻底凝固，变成了一种滑稽的空白。
他们手中的兵刃有的还在举着，有的已经垂下，却没有一个人敢动弹分毫。
在那一瞬间，他们的魂魄似乎随着冥尊的碎裂一同散去了。
穆清风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几丈外那柄甚至有些变形的长剑。
那柄剑大半个剑身都还嵌在冥尊那焦黑的锁骨之中，剑柄上的皮革护手早已在大火与雷击中化为灰烬，只剩下赤裸的粗糙金属，在雨水中冒着青烟。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脚踏在冥尊那已经碳化的胸口上，“咔嚓”一声脆响，那是酥脆骨骼碎裂的声音。
借着这一脚的力道，他右手猛地发力，将那柄漆黑的长剑拔了出来。
“嘶——”
即便有着雨水的冷却，剑柄的高温依然烫得掌心皮肉发紧。
穆清风眉头皱了一下，随即从冥尊那破烂不堪的衣袍上扯下一条还能用的布带，动作极快地在剑柄上缠了几圈。
就在他缠好剑柄的一刹那，金水桥头的一名幽冥阁统领似乎终于回过神来。
“尊……尊主没了……”那统领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嘶吼，眼球充血，手中的鬼头刀剧烈颤抖，“杀了他！
杀了他祭奠尊主！”
这声嘶吼像是打破了某种禁锢。
前排的几十名死士像是被猛然惊醒的野兽，虽然眼底深处满是惊恐，但长久以来被灌输的指令让他们下意识地举起了兵刃。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一步。
穆清风动了。
他没有摆出什么宗师的架势，也没有发出一声怒吼。
他只是微微压低了身形，双腿肌肉骤然紧绷，整个人像是一颗贴地飞行的炮弹，直接撞入了那群尚未完全恢复秩序的死士之中。
“噗。”
第一声闷响传来。
那名刚刚还在嘶吼的统领，声音戛然而止。
穆清风的身影从他身侧一掠而过，那柄漆黑且卷刃的长剑并不锋利，但在巨大的震荡劲力加持下，直接砸断了统领的颈骨。
统领的脑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后折去，身体还在顺着惯性向前冲。
穆清风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脚下步法错落，身形在雨幕中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
他手中的黑剑不再像是剑，更像是一根沉重的铁锏。
一名手持双钩的死士只觉得眼前一花，下意识地架起双钩格挡。
“当！”
火星四溅。
黑剑带着无可匹敌的震荡之力狠狠砸在双钩之上。
那死士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狂喷，双钩脱手飞出的同时，那柄黑剑的剑锋已经毫无阻滞地贯穿了他的咽喉。
穆清风手腕一抖，尸体被甩向一侧，砸翻了另外两名正欲上前的敌人。
“一个。”
穆清风嘴里轻声念叨着，脚下不停，侧身避开一记偷袭的长枪，左手顺势抓住枪杆，猛地向怀里一拽。
持枪的死士失去重心踉跄前冲。
穆清风右肩狠狠撞在那死士的胸口，胸骨碎裂的声音在雨夜中清晰可闻。
紧接着，黑剑反手一撩，在那死士的喉结处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豁口。
“两个。”
这根本不是战斗。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是一头清醒的孤狼冲进了一群还在发懵的羊群。
幽冥阁的死士们虽然人多势众，但冥尊的惨死抽走了他们的脊梁骨。
他们原本引以为傲的战阵配合，此刻在穆清风那毫无章法却又精准致命的攻击下显得支离破碎。
“挡住他！快挡住他！”
有人在尖叫，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穆清风对此置若罔闻。他的目光冷漠而专注，只盯着那些手中握有兵刃的人。
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举着重盾想要拦路。穆清风没有硬碰硬，脚尖在湿滑的地面上轻轻一点，身体腾空而起，双脚在那重盾上连环踢出三脚。
每一脚都蕴含着那种古怪的震荡劲力。
第一脚，壮汉后退半步。
第二脚，壮汉手臂骨骼发出呻吟。
第三脚，壮汉连人带盾倒飞出去，撞倒了一片身后的同伴。
穆清风借力落地，黑剑横扫，又是三颗头颅滚落。
鲜血喷洒在他的青衫上，很快又被雨水冲淡，只留下一片暗红的印记。
恐惧，开始在人群中瘟疫般蔓延。
如果说冥尊的死让他们信仰崩塌，那么穆清风此刻展现出的杀戮效率，则彻底击碎了他们作为战士的最后一点尊严。
这就是那个杀了冥尊的男人。
他是怪物。
“我不打了！我不打了！”
终于，一名年轻的死士崩溃了。他丢掉了手中的长刀，捂着脑袋转身就向宫门方向狂奔，嘴里发出只有受到极度惊吓才会发出的怪叫。
“哐当。”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原本围得铁桶一般的阵型瞬间散乱。
那些曾经杀人不眨眼的恶徒，此刻只想离这个拿着黑剑的煞星远一点。
穆清风停下了脚步，胸口微微起伏。
他看了一眼那个丢刀逃跑的背影，没有追击。
但下一刻，他的目光锁定了一名虽然在后退，手里却依然紧紧攥着淬毒匕首的老者。
那老者眼神闪烁，正试图混在溃兵中寻找机会。
穆清风眯了眯眼睛，脚下猛地发力，地砖碎裂，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冲了过去。
老者大惊，手中的匕首下意识地刺出。
穆清风不闪不避，黑剑以后发先至的速度，直接拍在了老者的手腕上。
手腕粉碎。
匕首落地。
紧接着，黑剑顺势上撩，剑尖没入老者的下颌，从后脑透出。
穆清风抽出长剑，甩掉上面的红白之物，冷冷地扫视着周围。
“丢兵器者，滚。”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内力的激荡下，穿透了雨幕，清晰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持兵器者，死。”
这一句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本还在犹豫的幽冥阁帮众，瞬间像是炸了窝的蚂蚁。
“哐当！哐当！哐当！”
无数兵刃被扔在地上，发出密集的撞击声。整片广场上，除了穆清风手中的那柄黑剑，再也看不到一把竖起的利刃。
那些死士此时恨不得自己多长两条腿，连滚带爬地向着午门方向涌去。
踩踏、推搡、哭喊，场面混乱到了极致。
穆清风站在原地，像是一块在激流中岿然不动的礁石。
几个不知死活、企图趁乱偷袭的死硬分子，还没靠近他三尺之内，就被那柄如同死神镰刀般的黑剑收割了性命。
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
一剑封喉，或者一剑穿心。
穆清风杀得很仔细，也很认真。每一次挥剑，都要确保对方彻底断气。
他不相信什么诈死，也不相信什么改过自新。
对于这种一旦缓过劲来就会反咬一口的毒蛇，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把头剁下来。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太和殿前的广场上，除了满地的尸体和被丢弃的兵刃，再也看不到一个站着的幽冥阁门人。
远处的赵澈和各路义军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原本以为还需要一场惨烈的围剿战，谁能想到，那个身形不高的男人，仅仅凭借一己之力，用最原始、最暴力的手段，硬生生杀崩了幽冥阁最后的士气。
雨势渐收。
穆清风走到一名还没死透的幽冥阁香主面前。
那香主手里还死死抓着一柄断剑，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怨毒地盯着穆清风。
穆清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抬起手。
“你……不得……”
“噗。”
黑剑落下，干脆利落。
穆清风弯下腰，在这名香主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顺手塞进了那已经被雨水浸透的怀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腰，看向那空荡荡的宫门方向。
从冥尊身死，到幽冥阁彻底溃散，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曾经笼罩江湖数年、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庞然大物，就这样在一个雷雨夜，因为一个人的死和一个人的杀，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穆清风甩了甩手腕，感觉有些酸胀。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柄已经彻底报废的黑剑，随手将其扔在了一旁的积水坑里。
“当啷。”
他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乱发，又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靴子，确定没有踩到什么不该踩的东西，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