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9 章 天威浩荡
那双赤红的瞳孔缩至针尖大小的瞬间,天地间的时间好像停止了流动。
太和殿顶端的空气变得粘稠且沉重,一股令人牙酸的酥麻感瞬间充斥在每一寸空间里。
雨水不再是单纯的水滴,它们在极强的静电场作用下,竟在半空中微微悬浮,呈现出一种违背重力的诡异姿态。
冥尊的手还紧紧握着那柄黄铜剑柄。
他引以为傲的修罗金身,这门练至化境、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外家极致功夫,此刻却成了他最大的催命符。
金属导电,而他那为了强化防御而凝练得如钢铁般致密的身躯,对于从天而降的雷霆来说,无疑是一根比铜铁更粗壮、更诱人的引雷针。
头顶那厚重的铅云中央,一团刺目的亮白光芒猛然炸开。
没有声音。
光的速度远快于声。在那个刹那,整个京城的黑夜被撕裂成白昼,甚至比正午的阳光还要惨白刺眼。
所有抬头仰望的人,无论是还在厮杀的禁军,还是满身血污的江湖豪杰,都在这一刻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泪水因为强光的刺激而夺眶而出。
“咔嚓——!”
紧接着,是一声几乎要震碎耳膜的炸响。
那道粗如水桶的银色雷霆,像是一条从九天之上俯冲而下的狂龙,带着大自然最狂暴、最纯粹的毁灭力量,精准无比地咬住了太和殿顶那柄指向苍穹的长剑。
电流入体。
冥尊想要松开剑柄,大脑已经发出了指令,但他的肌肉却完全背叛了意志。
在超高电压的贯穿下,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由于极度痉挛而死锁,手指如同铁钳一般,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更加死命地攥住了那个死亡的开关。
“滋啦——”
恐怖的高温在接触点的瞬间爆发。
那柄百炼精钢打造的长剑,在千分之一个呼吸间变得赤红,随即软化。
但这并不妨碍雷电的长驱直入。狂暴的能量顺着剑身冲入锁骨,再沿着冥尊那条千锤百炼的手臂疯狂涌向全身。
他那暗金色的皮肤,平日里连利刃都难以留下白痕,此刻却像是一张脆弱的薄纸。
电流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寻找着通往大地的捷径。
太和殿顶的琉璃瓦根本无法承受如此恐怖的能量宣泄。
冥尊脚下的瓦片在一瞬间炸裂成齑粉,甚至连下方的楠木大梁也冒起了滚滚黑烟。
躲在屋檐下方的穆清风,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上下的汗毛都在这一刻竖了起来。
他死死抠住滴水瓦,整个人尽量蜷缩成一团,减少与建筑物的接触面积。
即便如此,那股随着雷击而扩散开来的震荡波,依然震得他胸口气血翻涌,喉头一甜。
但他没有闭眼。
他眯着眼睛,透过指缝,看着那场发生在头顶几丈处的“处刑”。
冥尊没有发出惨叫。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强大的电流瞬间烧毁了他的声带,麻痹了他的咽喉。
他那张威严而狰狞的脸庞,在雷光中扭曲成了一个极其怪异的形状。
眼球在眼眶中疯狂上翻,口鼻之中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黑色的浓烟。
那是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那是皮肉、油脂、内脏在极短时间内被高温碳化的味道,混杂在雨水和臭氧的气息中,顺着狂风钻进了穆清风的鼻腔。
穆清风皱了皱眉,胃里一阵翻腾,但他强行压下了这种不适,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上方。
这一击,价值千金。
修罗金身所蕴含的庞大气血,此刻成了最好的燃料。
原本护体的罡气在天威面前就像是一个笑话,不仅没有起到阻挡作用,反而因为气机的牵引,将雷电牢牢锁在体内,反复肆虐。
雷光持续了整整三息。
对于普通人来说,三息不过是眨眼之间;但对于处于雷暴中心的冥尊来说,这三息漫长得如同经历了十八层地狱的酷刑。
终于,那道连接天地的银蛇渐渐消散。
天地间重归昏暗,只剩下暴雨依旧无情地倾泻而下。
“扑通。”
太和殿顶,那个原本不可一世的身影晃了晃。
冥尊依旧保持着那个单手指天的姿势,但那只手已经焦黑如炭,小臂上的血肉甚至已经剥离,露出了森森白骨——不,那骨头也已被烧成了灰黑色。
那柄长剑已经融化了大半,只剩下一坨扭曲的废铁,和他的锁骨融为了一体。
他身上的暗金色光泽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漆黑如墨的焦炭。
原本鼓胀如岩石的肌肉此刻干瘪萎缩,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老树皮。
一阵狂风吹过。
这具僵硬的躯体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由于肌肉的完全僵死,他并没有像常人摔倒那样瘫软,而是像一根烧焦的木桩,直直地拍在了湿滑的琉璃瓦上。
“哐当……咕噜噜……”
沉闷的撞击声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具焦尸顺着倾斜的殿顶开始翻滚。每一次撞击在瓦片上,都会带起一片黑色的碎渣。
穆清风微微偏头,看着那团黑影从自己头顶上方滚落,擦着飞檐的边缘,坠入了下方的黑暗之中。
太和殿高九丈九尺。
从这个高度摔下去,若是平日里的冥尊,或许还能凭借轻功提气卸力。
但此刻,这也仅仅是一块石头落地的过程。
“砰!”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从下方传来。
冥尊的尸体重重地砸在了汉白玉铺就的御阶之上。
坚硬的玉石台阶被砸出了蛛网般的裂纹,焦黑的躯体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四分五裂,一条焦炭般的手臂更是直接断裂,滚落到了积水的坑洼之中,发出“滋滋”的冷却声。
整个太和殿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这一刻,无论是还在负隅顽抗的幽冥阁死士,还是正在浴血奋战的各路义军,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数千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御阶上那团冒着青烟的残骸。
前一刻,那个还要妄图只手遮天、自诩为神的男人,此刻却变成了一堆连野狗都不愿闻的烂肉。
穆清风双手发力,像只灵活的壁虎一般翻身跃上屋脊。
他没有立刻下去,而是蹲在被雷劈得焦黑的破洞旁,警惕地观察着下方。
他是个生意人,生意讲究的是钱货两清,确认无误。
虽然亲眼看见雷劈中了目标,也亲耳听到了尸体落地的声音,但他依然保持着惯有的谨慎。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手指轻弹。
铜钱划破雨幕,精准地打在那具焦尸的胸口。
没有任何反应。没有护体真气的反震,没有肌肉的弹动,甚至连那个胸腔都因为碳化而塌陷了下去,发出一声脆响。
穆清风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
“这买卖,做得险。”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看了一眼手里那柄只剩下半截剑柄的备用短剑,又看了看下方那柄已经融化在冥尊尸体上的“作案工具”,眉头微微皱起。
那把长剑虽说卷了刃,但也是好钢口,回头得找赵澈那小子把折旧费算清楚。
还有这身衣服,被雷击的高温燎得全是破洞,也是一笔开销。
雨还在下,但雷声已经远去。
穆清风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站在皇城的最高点,他俯瞰着脚下这片巨大的战场。
那些原本还在疯狂进攻的幽冥阁死士,此刻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
他们看着那具焦尸,眼中的狂热与杀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与迷茫。
神死了。
被老天爷收了。
这种视觉上的冲击,远比千军万马的冲杀要来得震撼。
对于这些被洗脑的死士来说,冥尊就是不败的图腾。
而现在,图腾被天雷击碎,他们心中那股支撑着他们不论生死、不惧伤痛的信念,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一名身穿黑甲的幽冥阁统领,手中的长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双膝一软,竟然对着御阶上的那堆焦炭跪了下来,浑身颤抖,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兵败如山倒,心死如灯灭。
穆清风撇了撇嘴,对这种场面并没有什么感触。
他只是觉得,这些人的反应太慢了些。既然老板都死了,发工钱的人都没了,还在这儿拼什么命?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从怀里摸出一瓶“金疮药”,也不管身上湿不湿,倒出一些粉末随手抹在手臂的擦伤处。
药粉沾水刺痛,让他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结束了。”
他轻声自语,声音被雨声淹没。
随后,他提气轻身,脚尖在琉璃瓦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一只巨大的黑鸟,从太和殿顶俯冲而下。
落地的瞬间,他没有丝毫停顿,就地一个翻滚卸去冲力,顺手从一名发呆的禁军手中夺过一把长矛,反手一挑,将一名试图靠近焦尸查看的死士捅了个对穿。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
穆清风站直身子,将长矛随手扔在一旁,径直走向那具焦尸。
周围的人群,无论是敌是友,都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他走到御阶前,低头看着那张已经完全无法辨认的面孔。
曾经不可一世的冥尊,如今只剩下这一摊狰狞。
穆清风弯下腰,也不嫌脏,伸手在那焦炭般的尸体上摸索了一阵。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以为这位大侠是在确认魔头是否死透,或者是在寻找什么绝世秘籍。
赵澈站在不远处,眼中闪过一丝敬佩,正要开口称赞穆大侠心思缜密、除恶务尽。
然而,穆清风很快就直起了腰,手里捏着一块还没完全融化的暗金色令牌,那是幽冥阁主的信物,纯金打造。
他掂了掂令牌的分量,原本紧绷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舒缓表情,随后极其自然地将那块烫手的金牌揣进了自己怀里。
这一趟,回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