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2 章 决战在即 决战前夕
西山堡垒的风雪未停，反而随着夜幕降临刮得更紧了些。
呜呜的风声顺着石缝往里钻，吹得火盆里的炭火忽明忽暗。
大厅正中央，那张原本用来吃饭的粗木桌子上铺开了一张羊皮地图。
他的目光在那张京城布防图上游走，最后定格在皇宫的位置。
“反攻。”赵澈吐出两个字，没有多余的废话。
围在他身边的四位将军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
经过白天那一战，幽冥阁的所谓“活死人”大军被破，那个令人绝望的“不坏金身”冥尊也被震伤惊走，此时正是敌军士气最低落、也是这盘死棋唯一的活眼。
霍天行第一个抓起令箭，满脸横肉抖了抖，粗声道：“北门归老子。
那帮兔崽子杀了我北境那么多兄弟，这笔账今晚得算清楚。
谁跟我抢，我跟谁急。”
“没人跟你抢。”戚继光整理了一下袖口的铁护腕，语气平稳，“南门水道复杂，适合我的水师配合火器营强攻。
既然要打，就得把他们往皇城里逼。”
柳成荫和段天德对视一眼，各自领了西门和东门的攻坚任务。
四位将军开始低声商讨行军路线和配合细节，语速极快，充满了肃杀之气。
穆清风没有凑过去。
他独自一人坐在大厅最阴暗的角落里，身下垫着一捆干草。
他怀里抱着一把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长剑，面前放着一块从伙房找来的粗砺磨刀石。
“嗤——嗤——”
单调、刺耳的磨刀声在角落里响起，一下一下，节奏极慢，却异常清晰，时不时盖过那边激昂的战术讨论声。
霍天行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一眼，刚想说什么，被赵澈抬手止住。
穆清风根本没在意那边的目光。他低下头，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的剑刃。
这是一把大明边军制式的厚背剑，钢口不算顶级，胜在厚实沉重。
白天那一战让他明白，想要承载那种能够震碎内脏的高频震荡，轻灵的兵器根本不行，没等伤到人，剑身就先碎了。
他伸出食指，指腹在剑脊上缓缓滑过，感受着金属的纹理。
肋下的剧痛还在持续提醒他伤势未愈。那个冥尊的内力太过霸道，即便是有透劲护体，挨了那一下狮子吼和掌风，脏腑也受了震荡。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花小瓷瓶，倒出一粒黑乎乎的丸药，那是从毒王尸体上搜刮来的“续命丹”。
虽然不知道具体药效，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
他仰头吞下，干涩的药丸顺着喉咙滑落，带起一股火辣辣的热流。
“穆兄。”
赵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穆清风手上的动作没停，依旧一下一下地磨着剑，头也不抬地说道：“若是想让我去带兵，那免谈。
那种几千人吼来吼去的场面，我脑仁疼。”
赵澈在他面前蹲下身子，视线与他平齐，没有摆皇子的架子。
“大军攻城，声势浩大，幽冥阁的残余势力势必会龟缩至皇宫，做困兽之斗。”
赵澈的声音压得很低，“四路大军只是为了剥开这层坚硬的外壳。
至于那个核……”
“那个怪物归我。”穆清风打断了他的话，拿起一块破布，沾了点不知是谁留下的烈酒，细细擦拭着剑身上的铁屑，“你是想说这个吧？”
赵澈点了点头：“只有你能伤他。”
穆清风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眼皮，目光冷淡地看着这位年轻的皇子。
“事先说好，这可是另外的价钱。”穆清风伸出两根手指，“之前那些算是买路钱和保命钱。
这次是要去玩命，那个冥尊你也看见了，那就是个披着人皮的铁疙瘩。
我要是回不来，你记得给我立个碑，上面别写什么大侠，就写‘债主’二字。”
赵澈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笑，但最终还是正色道：“若能平定此乱，国库任你取。”
“空头支票谁都会开。”穆清风撇了撇嘴，重新低下头磨剑，“行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别在这挡着光，影响我磨剑。”
赵澈深深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转身走向门口。
“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四位将军早已披挂整齐，大步流星地走出堡垒。
紧接着，外面传来了战马的嘶鸣声和甲胄摩擦的哗哗声，如同海潮般涌动。
大厅里很快空了下来。
只剩下几个亲兵在收拾残局，还有角落里的穆清风。
喧嚣远去，那种令人窒息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
穆清风停止了磨剑，将长剑举起，对着火光审视。
寒光在剑刃上流淌，映照出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他其实很讨厌这种感觉。
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他做过不少。但以往每一次，他都会花上十天半个月去踩点，把目标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个底掉，连目标家里养的狗喜欢吃什么都弄清楚，确信有九成把握才会出手。
可这一次，什么都没有。
没有退路，没有情报，甚至连这把剑能不能撑到最后都不知道。
他只能信任自己。
穆清风将剑插回剑鞘，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骨节发出爆豆般的脆响。
他走到那个快要熄灭的火盆前，伸出双手，在微弱的炭火上烤了烤。
指尖的冰凉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干燥的温热。
他从腰间解下钱袋，掂了掂，里面只有几块碎银子和那张还没兑现的欠条。
“亏本买卖。”他嘟囔了一句，将钱袋重新系紧，甚至打了个死结，生怕在乱军之中掉了。
此时，一名老卒走进大厅，手里提着一壶刚烧开的热水。
看见穆清风还站在那里，老卒愣了一下，随即小心翼翼地问道：“穆大侠，大军都拔营了，您……不跟上去吗？”
穆清风转过身，看着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兵。
“跟得上。”穆清风整理了一下衣领，将那件有些破损的青衫紧了紧，“我不走正门。”
他不喜欢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人多了，眼杂，容易分心。
而且那种集体冲锋的狂热氛围会影响他的判断。
他需要冷静，极度的冷静，就像冰窖里的石头一样。
那个冥尊的金身虽然被破了罩门，但只要对方还没死，就是这世上最危险的存在。
穆清风走到大厅门口，推开沉重的木门。
风雪扑面而来，夹杂着远处隐隐约约的战鼓声。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但黎明前的黑暗依旧浓重。
远处京城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像是一头盘踞在平原上的巨兽，正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猎物。
四大将军的军队如同四条长龙，举着火把向那头巨兽蜿蜒而去。
穆清风没有看向那些火龙。他的目光穿过漫天的飞雪，死死锁定了京城正中央那片最为漆黑、最为深沉的区域——皇宫。
那是他的战场。
他不需要排兵布阵，不需要摇旗呐喊。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在千军万马的掩护下，像一根毒刺一样扎进去，找到那个源头，然后拔掉它。
他伸手摸了摸背后的剑柄，粗糙的缠布摩擦着掌心，带来一种踏实的触感。
在这个混乱的世道里，人心会变，皇权会更迭，承诺会作废。
唯有手中的剑，只要你握得够紧，它就永远不会背叛你。
穆清风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肺部的刺痛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压低身形，双腿肌肉瞬间紧绷，整个人如同猎豹般窜入风雪之中，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他的身影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就被新落下的雪花覆盖，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
京城城楼之上，守夜的幽冥阁死士正警惕地注视着下方。
突然，一名眼尖的死士指着远处惊呼：“火！
有火光！”
尖锐的号角声瞬间划破了长夜的宁静。
无数火把在京城四周同时亮起，将这一方天地照得如同白昼。
战鼓擂动，声震九霄，大地开始微微颤抖。
攻城战，开始了。
然而在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汹涌而来的攻城大军时，没有人注意到，在护城河浑浊的冰水中，一个不起眼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贴着城墙根部，像一只壁虎般向上游走。
穆清风五指如钩，深深扣入城墙砖缝之中。每一次发力，指尖都会传来岩石的粗粝感。
他没有使用轻功飞掠，那样目标太大，容易招来箭雨。
他选择最原始、最笨拙，但也最隐蔽的方式。
他抬头看了一眼上方高耸的城垛，那里寒光闪烁，不知埋伏了多少弓弩手。
“一百三十丈。”他在心里默算着距离。
只要翻过这道墙，里面就是地狱。
但他必须去。不是为了那个穷酸皇子的天下，也不是为了什么黎民百姓。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既然已经接了这单生意，哪怕是亏本，也得把活干完。
这是行规，也是他穆清风做人的底线——要么不干，要干就干绝。
他抿紧嘴唇，手臂猛地发力，身形再次向上窜出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