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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凤栖梧宦海龙吟 > 第224章 卷末余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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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夙那碗安神汤带来的短暂慰藉,并未能持续太久。天刚蒙蒙亮,边境加急的军报便如同一声惊雷,打破了宫廷表面维持的平静,也彻底驱散了萧景琰心中那点残存的暖意。

军报是北疆镇守使八百里加急送入京的,言及塞外部落“狄戎”近日频繁异动,其精锐骑兵连续袭扰边境数座城镇,烧杀抢掠,规模与凶悍程度远超以往。更令人心惊的是,军报末尾提及,在交战中发现部分狄戎骑兵装备精良,所用箭簇、马鞍竟似有中原制式痕迹,且战术配合娴熟,不似寻常游牧部落散兵游勇。

景琰捏着这份沉甸甸的军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独自坐在尚残留着昨夜清冷气息的暖阁内,窗外透进的晨光非但没能带来希望,反而将他眉宇间的凝重映照得愈发清晰。

狄戎……他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个部落以往虽也时有寇边,但多在秋冬粮草匮乏之时,规模有限,更像是一种劫掠补充。如今正值春夏之交,水草丰美,突然如此大规模、有组织地进犯,背后定然有人煽动,甚至……提供支持。

“三皇子……萧景哲……”景琰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个名字。虽然景哲已被圈禁,但其母族张氏在北方经营多年,与狄戎部落素有往来(或是通过走私,或是曾有某些隐秘协议)。如今景哲虽败,其残余势力不甘失败,勾结外敌,意图扰乱新朝,给刚刚站稳脚跟的他致命一击,这是最符合逻辑的推断。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升起,瞬间冲散了因纳妃之事和林夙身体状况带来的烦忧与无力感。外患当前,内部的纷争和个人的情感都必须暂时搁置。他是皇帝,是大胤的天子,守护疆土、抵御外侮是他不容推卸的责任。

“宣林夙,兵部尚书赵擎,还有……秦岳。”景琰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冷静与决断,对肃立一旁的德顺吩咐道。秦岳刚平定内乱不久,本该在京休整,但眼下情况紧急,唯有这位经验丰富、忠诚可靠的宿将能让他放心。

不到半个时辰,林夙、赵擎、秦岳三人便已奉召入宫,齐聚乾清宫暖阁。

林夙依旧是那身沉静的宦官常服,面色比昨夜似乎更苍白了几分,但眼神锐利,不见丝毫病态,显然已迅速进入了应对危机的状态。他默默向景琰行礼后,便垂手立于一侧,目光快速扫过景琰手中的军报副本(景琰已命人抄录),心中已有了计较。

兵部尚书赵擎则是面带忧色,他本就是骑墙派,此刻更显忐忑。边境生乱,兵部首当其冲,无论战和,他都难辞其咎。

而秦岳,风尘仆仆,甲胄未卸,眉宇间带着征战沙场的肃杀之气。他刚回京不久,正欲向景琰详细汇报平定三皇子残余势力的后续,没想到边境又起烽烟。

景琰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将手中军报递给三人传阅,沉声道:“情况诸位都看到了。狄戎此次来势汹汹,背后恐有人指使。朕召你们来,是要议一议,该如何应对。”

赵擎率先开口,语气谨慎:“陛下,北疆镇守使已加强防备,依臣之见,或可先遣使责问狄戎,同时调集周边兵马增援,以守为主,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毕竟……国库方才稍有起色,大军远征,耗费甚巨……”他话里话外,透着对军费开支的担忧。

景琰未置可否,目光转向秦岳:“秦将军,你以为如何?”

秦岳眉头紧锁,仔细看完军报,抱拳道:“陛下,赵尚书所言稳妥,但据军报描述,狄戎此次并非寻常劫掠,其目标明确,战术协同,背后必有高人指点。若只固守,恐被其牵着鼻子走,边境百姓将遭荼毒。且……若其背后真是三皇子余孽,拖延越久,其与狄戎勾结愈深,恐成大患!末将以为,当主动出击,以雷霆之势,将其打疼、打怕,方能震慑宵小,保边境长久安宁!”

“主动出击……”景琰沉吟着,秦岳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被动挨打从来不是他的风格,尤其是在登基之初,若对外敌示弱,必将助长国内外所有敌对势力的气焰。他需要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来稳固自己的权威,震慑那些蠢蠢欲动之人。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始终沉默的林夙身上:“林夙,你怎么看?”

林夙抬起眼,声音平稳而清晰:“奴才赞同秦将军之见。守,只能暂保无虞;攻,方可根除后患。狄戎部落虽悍勇,但人口有限,资源匮乏,其之所以敢如此猖獗,倚仗的无非是背后可能的支持和对我新朝立足未稳的轻视。”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条理分明:“其一,需立刻彻查军报中所提‘中原制式装备’来源,此事可由东厂负责,顺藤摸瓜,或可揪出朝中或军中的内应。其二,狄戎擅长骑射,来去如风,我军需以精锐骑兵为主力,辅以步兵协同,寻其主力决战。秦将军麾下边军久经战阵,熟悉狄戎战法,乃是最佳人选。其三,粮草辎重需保障充足、迅捷,可命户部、工部全力配合,开辟专用粮道。其四,舆论上,需强调狄戎受逆党蛊惑,犯我边疆,陛下派天兵征讨,乃是为国为民,占据大义名分。”

林夙的谋划,不仅考虑了军事,更兼顾了情报、后勤与舆论,可谓思虑周全。景琰听着,心中稍定。无论他们之间有多少隔阂,在应对这等危机时,林夙依然是他最得力的臂助。

“好!”景琰猛地一拍御案,下定决心,“就依此议!秦岳听令!”

“末将在!”秦岳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朕命你为征北大将军,总领北疆一切军政事务,即日点齐五万精锐,开赴边境!务必要将狄戎主力歼灭,将其赶回漠北深处,扬我国威!”

“末将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秦岳慨然应诺,眼中燃烧着战意。

“赵擎。”

“臣在。”

“兵部全力配合秦将军调兵、军械事宜,若有延误,朕唯你是问!”

“臣……遵旨。”赵擎冷汗涔涔,连忙应下。

“林夙。”

“奴才在。”

“东厂立刻着手调查军械流失及朝中可能与狄戎、逆党勾结者,一有线索,立即报朕!同时,注意监控京中各方动向,防止有人趁乱生事。”

“奴才明白。”林夙躬身领命,眼神冰冷。东厂的机器,将为此事全力开动。

旨意既下,整个朝廷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迅速运转起来。兵部衙门灯火通明,调兵文书雪片般飞出;户部开始紧急核算粮草军饷;工坊日夜赶制军械。

秦岳雷厉风行,当日便离宫返回京郊大营,开始点将聚兵。他麾下将士刚刚经历平叛,士气正旺,闻战则喜,很快便集结完毕,只待粮草齐备,便可誓师出征。

而林夙回到司礼监值房后,更是片刻不停。他召来东厂几位得力干将,一道道命令迅速下达。缇骑四出,有的直奔军器监核查档案,有的潜入市井黑市探查军械流向,有的则暗中监视那些与已倒台的三皇子党羽有过密切往来,或是在北方有产业、关系的官员府邸。一张无形的大网,在京城乃至北疆悄然撒开。

景琰坐镇宫中,不断接收着来自各方的汇报。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处理政务,批阅与战事相关的奏章,但思绪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远。他想起昨夜林夙那冰凉的腕骨和苍白的脸,想起他强撑病体分析局势的模样,心中一阵烦闷。

“德顺。”

“奴才在。”

“去……问问程太医,林夙近日病情如何,用了药没有。”景琰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低声吩咐道。

德顺领命而去,不久后回来禀报:“回陛下,程太医说,林公公近日操劳,旧疾确有反复之象,咳血未止。太医开了方子,但林公公……似乎用药并不及时,常因公务耽搁。”

景琰的心沉了下去。他了解林夙,那人一旦投入某事,便会不顾一切,自己的身体从来都是放在最后一位。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他更会强撑。

与此同时,林夙在值房内,正对着一份刚送来的密报凝神思索。密报显示,追查那批“中原制式”箭簇的线索,指向了北地一个早已被查封的、原属于三皇子母族张氏的私人矿场和铁匠铺。但查封记录显示,当时并未搜出大量成品军械。那么,这批装备是从何而来?是查封前的转移,还是查封后仍有余党在暗中运作?

他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压下喉间的腥甜感。事情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残余势力勾结外敌,其背后可能牵扯到更深的利益网络,甚至可能还有朝中位高权重者在暗中提供庇护,否则难以解释这些军械如何能顺利流出并送到狄戎手中。

必须尽快查清,否则即便秦岳在前线获胜,后方的隐患不除,终究是心腹大患。他提笔,准备写下新的调查指令。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咳嗽毫无预兆地袭来,他猛地俯下身,用帕子死死捂住嘴。待咳嗽稍平,他摊开帕子,那上面刺目的鲜红让他眼神一黯。他默默将帕子收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伏案书写。

三日后,京郊校场,旌旗招展,刀枪如林。

五万征北大军阵列整齐,肃杀之气直冲云霄。秦岳顶盔掼甲,立于点将台上,威风凛凛。

萧景琰亲临校场,为大军送行。他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台下这些即将为国征战的儿郎,心中豪情与忧虑交织。他发表了简短而激昂的讲话,勉励将士奋勇杀敌,保家卫国。

“朕,在此等候大将军凯旋!”景琰举起酒杯,与秦岳对饮。

“陛下放心!末将定荡平狄戎,扬我国威!”秦岳将酒一饮而尽,掷杯于地,转身下令:“出发!”

号角长鸣,战鼓擂动,大军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缓缓开拔,向着北方边境迤逦而去。

景琰目送着大军远去,直到队伍的末尾消失在视线中,才缓缓收回目光。他转身,看向一直默默站在他侧后方的林夙。

林夙今日穿着正式的宦官礼服,更显得身形单薄,脸色在阳光下几乎透明。但他站得笔直,目光追随着远去的军队,眼神专注而沉静。

“回去吧。”景琰低声说了一句,率先走向御辇。

林夙默默跟上。

回到宫中,景琰立刻召见了户部尚书钱有道,再次确认了前线粮草供应的安排。钱有道拍着胸脯保证绝无问题。

一切似乎都在按计划进行。秦岳能力出众,军队精锐,粮草充足,似乎胜利指日可待。

然而,当夜幕降临,景琰独自批阅着各地送来的普通政务奏章时,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却悄然萦绕在心头。

林夙的调查是否顺利?朝中是否真的还隐藏着更深的内奸?秦岳此行,是否会遭遇意想不到的困难?还有……林夙的身体,究竟还能支撑多久?

他放下朱笔,走到窗边,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那里,是他派出的军队,是他寄托了希望与担忧的方向。

“陛下,”德顺轻声进来禀报,“林公公求见。”

景琰收回目光:“宣。”

林夙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份新的密报,他的脸色在宫灯下显得更加难看,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陛下,东厂在北地查到新的线索。”林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批军械的流向,可能……牵扯到一位我们之前未曾重点关注过的人。”

“谁?”景琰的心提了起来。

林夙抬起眼,一字一顿地道:“是……已致仕荣休的前司礼监掌印,高公公的一位远房侄孙,目前正在北地掌管着一处皇庄。而那座出问题的矿场,在查封前,曾与这处皇庄有过数次不明资金往来。”

高公公?那个在夺嫡最后关头,拿出“遗诏”助他登基,然后功成身退的老狐狸?他的侄孙?

景琰的瞳孔骤然收缩。如果线索属实,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三皇子余孽的触角,可能比他们想象的伸得更远,甚至可能牵连到宫廷内部最核心的旧势力。高公公的荣休,是真正的急流勇退,还是……以退为进,暗中仍操控着某些力量?

一股寒意顺着景琰的脊背爬升。

他看着林夙,看着他那强撑着病体却依旧闪烁着智慧与决绝光芒的眼睛,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危机,或许不仅仅是边境的战火。一场隐藏在胜利阴影下的、更加错综复杂、更加致命的暗战,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