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凤鸣九天
死寂。
太和殿前只剩下风掠过旗帜的猎猎声响，以及那具尸体散发出的无形血腥气。淮阳王世子萧景睿跪在地上，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胜利的弧度。皇帝眼中杀机凛然，御林军统领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只待一声令下。
所有人都认为，靖王萧景珩，完了。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决定生死荣辱的瞬间——
“陛下！”
一个清越冷静，却带着斩钉截铁力量的女声，蓦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见那一直被萧景珩护在身后，凤冠霞帔的身影，竟主动上前一步，与萧景珩并肩而立。她抬手，缓缓掀开了覆面的红纱。
刹那间，仿佛日月失辉，天地间所有的光华都汇聚于她一人之身。沈清璃容颜绝丽，此刻虽脂粉未施，却因那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度而更显惊心动魄。她的脸上没有新嫁娘的娇羞，也没有面对指控的惶恐，只有一片冰封般的沉静与决然。
她目光清澈，毫无畏惧地迎向御座上那雷霆震怒的帝王，声音清晰，一字一句，如同玉磬轻击，传遍整个广场：
“陛下，此人并非什么北境密使。”
她伸手指向地上那具忠魂的遗体，语气沉痛而坚定。
“他乃臣妾麾下‘青鸾阁’，派往北境，查探顾晏舟将军遇伏真相以及北狄军中异动的探子！编号，‘玄字柒叁’！”
什么？！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不是密使？是探子？还是靖王妃派去查案的？！
刚刚还认为局势已定的百官们，全都懵了。这反转来得太快，太猝不及防！
萧景睿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化为错愕与难以置信，他猛地抬头，失声叫道：“你……你胡说！沈清璃，你休要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沈清璃却根本不看他，她的目光依旧锁定皇帝，继续陈述，逻辑清晰，不容置疑：“陛下，青鸾阁乃臣妾为辅助王爷，护卫社稷而设，专司探查消息，此事王爷知晓并允准。‘玄字柒叁’奉命潜入北狄内部，历时一载有余，屡次传回重要军情。臣妾不知他因何暴露，落入世子手中，更不知世子为何要对他施以如此酷刑，并诬指其为王爷之密使！”
她微微躬身，语气带着压抑的悲愤：“陛下，‘玄字柒叁’肩胛之下，有我青鸾阁暗桩独有的‘青璃花’烙印，此乃身份铁证，一验便知！他受尽折磨不曾叛变，最后更以死明志，其所传递的忠诚与惨状，便是对世子构陷之举最有力的控诉！”
立刻有内侍上前，当众验看。果然，在那血肉模糊的肩胛骨下方，一个以特殊药水灼刻、极其隐秘的青色璃花烙印，赫然在目！
人群再次哗然！身份印证了！这人真的是靖王妃的手下！
萧景睿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密使”竟然是沈清璃的人！更没想到会有这种无法伪造的身份烙印！
“而这，”沈清璃不等任何人反应，猛地从宽大的嫁衣袖中取出另一叠明显不同的信件。这些信件信封粗糙，甚至带着北狄王庭特有的狼头火漆印记和些许尘土，一看便知来历非凡。
“这些，才是‘玄字柒叁’以性命为代价，送回的真实密信！”她将信件高高举起，声音陡然拔高，清越如凤鸣九天，带着穿透一切迷雾的力量，“其中清楚记录了顾晏舟将军最初遇伏之真相，并非外界所传那般简单，而是源于北狄‘鬼帅’慕容灼，与朝中某位位高权重之人的合谋！其目的，便是一石二鸟，同时铲除顾将军与靖王殿下，彻底瓦解我朝北境防线！”
顾晏舟遇伏另有隐情？！不是二皇子，而是朝中另一位大佬与慕容灼合谋？！目标还是靖王和顾晏舟两人？！
这信息比刚才世子的指控更加骇人听闻！如同一道道惊雷，接连在百官头顶炸响，震得他们头晕目眩，几乎无法思考！
皇帝瞳孔剧烈收缩，死死盯着沈清璃手中的那叠信，厉声道：“呈上来！”
内侍几乎是跑着将信件送到御前。皇帝飞快地拆阅，越看，脸色越是变幻不定，惊怒、怀疑、深思种种情绪交织。这些信件的内容，与萧景睿方才呈上的那些构陷之信截然不同，里面提到了北狄与“那位大人”的特定联络方式、几次秘密会面的时间地点（与落鹰峡之战前后的时间点隐隐吻合），甚至涉及部分只有极高层级才能知晓的边防调整！真实性，极高！
“至于世子殿下——”沈清璃猛地转身，目光如两道冰冷的闪电，直刺向心神大乱、几乎站立不稳的萧景睿，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与质问，“您方才口口声声指证王爷通敌，拿出伪造的信件，逼死我大周忠良，如今真相大白，您还有何话说？”
她步步紧逼，气势如虹，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砸在萧景睿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上：“您如此心急火燎地为顾晏舟‘遇伏’之事定性，不惜构陷亲王，甚至试图将刚刚立下赫赫战功的靖王殿下也拖下水……”
她刻意停顿，环视全场，将所有人的惊疑、审视尽收眼底，然后，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抛出了那个足以将萧景睿乃至其背后势力都拖入深渊的致命问题：
“世子殿下，您如此维护顾家，甚至不惜亲身犯险，行此构陷之举，莫非您与那真正通敌的顾家……本就是一党？！或者说，与顾家背后那位，意图搅乱北境、颠覆朝纲的‘那位大人’……有所牵连？！”
轰——！
这话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线，将整个太和殿前的气氛彻底引爆！
构陷亲王还不够，淮阳王世子本人竟然也可能通敌？！
“沈清璃！你血口喷人！你污蔑！！”萧景睿彻底慌了，脸色由白转青，指着沈清璃，气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父皇！她这是狗急跳墙！是报复！儿臣一片公心，天地可鉴！儿臣是被蒙蔽的！对，是被蒙蔽的！是有人……是有人给了假消息！”
他的慌乱失措，与沈清璃的冷静沉着形成了鲜明对比，更显得他心虚。
沈清璃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箭矢，随着萧景睿慌乱扫视寻求帮助的视线，最终牢牢锁定了观礼席上，那个面无人色、几乎要将自己缩进地缝里的苏浅月。
她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那意有所指的、冰冷的目光，足以让所有有心人瞬间明了——淮阳王世子久不在京城，为何能如此“精准”地拿到“证据”，选择在今日发难？是否与这位近日和二皇子势力走得极近、又与靖王府积怨已深的苏家小姐，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一时间，无数道怀疑、探究、甚至厌恶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瑟瑟发抖的苏浅月。
萧景珩适时上前，与沈清璃并肩，声音沉肃，向御座拱手：“父皇，如今真相已然明朗。世子构陷儿臣与清璃，证据确凿，更涉及逼死忠良、污蔑功臣！而其背后动机，更是疑点重重，可能牵扯通敌叛国之大案！儿臣恳请父皇，彻查淮阳王府！彻查顾家！彻查与此事相关的所有人与势力！务必揪出那真正的祸国之源，以安社稷，以慰忠魂！”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着台下瘫软在地、惊慌失措的萧景睿，看着并肩而立、神色坦荡的萧景珩与沈清璃，又看了看御案上那两份截然不同的“密信”，以及那具证实了身份的探子尸体，心中已是惊涛骇浪，怒不可遏！
他原本对萧景睿的指控信了七八分，但沈清璃拿出的铁证、那具尸体肩下的烙印、以及萧景睿此刻漏洞百出的表现，都让他彻底明白，自己差点被当枪使，险些冤杀了刚刚立下大功的儿子！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这背后牵扯出的，可能是一个更深、更可怕的阴谋！涉及另一位皇子？还是朝中重臣？甚至是……镇守一方的藩王？
“够了！”
皇帝猛地一拍龙案，声如雷霆，蕴含着滔天怒火！
全场瞬间噤若寒蝉。
皇帝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台下众人，最终落在瘫跪在地、抖如筛糠的萧景睿身上，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如同来自九幽深渊：
“淮阳王世子萧景睿，构陷亲王，逼死忠良，行为失察，其心可诛！给朕拿下，押入天牢，严加看管！此案，交由三司会审，给朕严查！彻查！淮阳王府、顾家，以及今日所有关联之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御林军！即刻封锁现场，相关人等，一律不得离宫！”
“靖王萧景珩，靖王妃沈清璃，”皇帝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复杂难明，“尔等受惊，暂且回府休息，无旨不得离京，随时听候传讯！”
“退朝！”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迸出来的。
萧景睿面如死灰，如同烂泥般被如狼似虎的御前侍卫拖了下去。
萧景珩与沈清璃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婚礼被搅，危机却远未结束。真正的风暴，随着皇帝的彻查令，才刚刚开始。
沈清璃的目光再次掠过被宫人扶起、几乎昏厥的苏浅月，眼神冰冷。
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而那条隐藏在深处的毒蛇，也终将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