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困兽之斗
金銮殿上那石破天惊的一幕,余波未平。
顾晏舟呈上的那封“密信”,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内容更是歹毒至极,不仅坐实了萧景珩“勾结慕容灼、拥兵自重”的谋逆大罪,更隐隐将落鹰峡五万将士的牺牲,描绘成了萧景珩为了取信朝廷、铲除异己而付出的“必要代价”。
皇帝震怒!证据“确凿”,又是刚刚“立功”回朝的顾晏舟亲自指证,加之之前沈清璃指控二皇子时牵扯出的种种,让这位多疑的帝王宁可信其有。一道圣旨颁下:
靖王萧景珩,削去王爵,定为叛国逆臣,天下通缉!
靖王妃沈清璃,褫夺封号,押入天牢,候审!
靖王府一干人等,皆下狱查办!
支持靖王的官员,或贬或黜,或投入大牢,朝堂之上,一时间风声鹤唳,二皇子萧景琛一党气焰滔天。
然而,这看似铁板一块的“胜利”之下,却潜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
天牢,最深处的死囚牢房。
顾晏舟戴着沉重的镣铐,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他并未如外界所想的那般,因“戴罪立功”而受到优待。二皇子萧景琛生性多疑,绝不会留一个知晓太多秘密、且能轻易“反水”之人在世上。顾晏舟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牢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一道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悄然出现。斗篷下,是苏浅月那张娇艳却带着一丝惶急的脸。
“顾将军,”苏浅月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殿下让我问你,那封信……真的万无一失吗?沈清璃那个贱人在殿上拿出的那些证据,虽然暂时被压了下去,但难保不会有人暗中继续追查……”
顾晏舟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空洞而麻木,带着一丝嘲讽:“苏小姐是信不过在下,还是信不过二殿下伪造证据的手段?”
苏浅月被噎了一下,强笑道:“自然不是。只是……只是心中难安。沈清璃和萧景珩,就像打不死的蟑螂,每次以为他们死定了,总能生出变故。如今萧景珩只是下落不明,万一……”
“没有万一。”顾晏舟打断她,声音沙哑,“落鹰峡那一箭,我亲眼所见,穿心而过。他活不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至于靖王妃……到了这个地步,她翻不了身了。”
苏浅月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试图找出任何一丝破绽,但只看到一片死寂的灰败。她稍稍安心,又低语了几句安抚(或者说监视)的话,便匆匆离去。
确认苏浅月走远,牢房角落的阴影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若非绝顶高手,绝难察觉。
顾晏舟闭上眼,仿佛睡着了一般。但他的内心,却如同沸水般翻涌。那封构陷萧景珩的密信,是他亲手交给皇帝的,是他亲手将救命恩人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每一笔伪证,都像是在凌迟他的灵魂。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萧景琛的人,控制了他唯一尚在人世的、失散多年且身患重病的幼妹!他们以妹妹的性命相威胁,逼他出面,做这最后一击的刽子手。
“萧景珩……对不住了……”他在心中无声嘶吼,巨大的愧疚和屈辱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他还没确认妹妹是否安全。
然而,就在刚才与苏浅月的对话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属于影卫的联络暗号。是靖王的人!他们竟然能潜入这天牢深处?是了,一定是王妃留下的后手!
这个发现,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却也让他的处境更加危险。二皇子的人随时可能杀他灭口,而靖王的人……会信他吗?他还有将功折罪的机会吗?
复杂的情绪交织之下,一个决绝的念头涌上心头。或许……只有置之死地,才能后生?才能取信于某些人,也为妹妹搏一线生机?
下一刻,顾晏舟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然。他运起最后的内力,狠狠地——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他竟真的咬断了自己的舌尖!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鲜血从嘴角汩汩涌出,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意识迅速模糊。
“来人!快来人!犯人咬舌了!”阴影中的影卫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绝,立刻发出警报(伪装成狱卒的声音)。
外面顿时一阵兵荒马乱。狱卒和看守的太医匆忙赶来,一番抢救,总算吊住了顾晏舟一口气,但他伤势极重,已陷入深度昏迷,无法再言语。
消息传到二皇子府,萧景琛先是一惊,随即冷笑:“算他识相!省得本殿下亲自动手。看好他,别让他真死了,现在死了,反而显得我们心虚。”在他看来,顾晏舟这是自知罪孽深重,或是无法承受内心煎熬而自我了断。
然而,这个消息传到被严密看守的苏浅月耳中时,却让她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顾晏舟“自杀”未遂?是真的愧疚,还是……被人灭口?亦或是,他想用这种方式传递什么信息?
她越想越怕。沈清璃虽然下狱,但那个女人的手段她见识过太多,谁知道她在天牢里还有没有后手?萧景珩只是失踪,万一他没死呢?二皇子如今虽然势大,但皇上态度暧昧,并未立刻册立太子,难保不会有变数。
最重要的是,顾晏舟这一“死”,许多秘密就可能真的石沉大海,而自己作为知晓内情、且多次参与其中的人,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被抛弃、被灭口的对象?
唇亡齿寒!苏浅月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个词的含义。她不能坐以待毙!二皇子靠不住,她必须为自己寻找新的靠山,或者说,寻找一条万一失败后的退路!
她想到了一个人——淮阳王世子,萧景睿。
淮阳王镇守帝国西陲,手握二十万精锐边军,实力雄厚。而世子萧景睿,曾与萧景珩在多年前的皇家秋狩上有过争执,败于萧景珩手下,一直引以为耻,对萧景珩的战功和声望更是心怀嫉妒。且此人野心勃勃,对其父偏安一隅的态度颇为不满,早有插手中枢之心。
若能说动他……或许,能在这僵局中,撬动一块关键的砖石。
是夜,月黑风高。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朴素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苏府后门,在京城错综复杂的小巷中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处看似普通的民宅前。
身着黑色斗篷、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苏浅月,在贴身嬷嬷的搀扶下,快步走入宅内。
宅子内里别有洞天,陈设奢华。一位身着锦袍、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阴鸷之气的年轻男子,正悠闲地品着茶,似乎早已等候多时。正是淮阳王世子,萧景睿。
“苏小姐深夜来访,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萧景睿放下茶盏,目光带着审视,落在苏浅月身上,“只是不知,苏小姐不在二皇子殿下身边效力,来找我这个闲散世子,所为何事?”
苏浅月取下斗篷帽子,露出一张精心修饰过、却难掩焦虑的脸。她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和诱惑。
“世子殿下说笑了,您怎会是闲散之人?”苏浅月勉强一笑,开门见山,“如今朝局波谲云诡,靖王倒台,二皇子看似胜券在握,但……变数犹存。小女子此来,是想与世子殿下,谈一笔……合作。”
“合作?”萧景睿挑眉,似笑非笑,“本王与苏小姐,有何可合作之处?”
“世子殿下雄才大略,难道就甘心永远屈居西陲,看着他人在这京城之中翻云覆雨吗?”苏浅月走近几步,压低声音,话语如同诱人的毒药,“二皇子性情凉薄,未必是明主。而世子您,兵强马壮,名正言顺……难道就不想,更进一步?”
她紧紧盯着萧景睿的眼睛,抛出了最后的诱饵:“小女子不才,愿倾苏家残余之力,并献上关于二皇子、关于已‘谋逆’的靖王,乃至关于北境军情的……诸多秘密,助世子殿下,乘风而起!”
萧景睿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眼神闪烁不定,显然被苏浅月的话触动了心思。京城这块肥肉,他觊觎已久。如今乱局,或许正是他插手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