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慧芬抬起头,直视着冯程的眼睛。
她的脸颊通红,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冯程同志。”
“我喜欢你。”
直球。
一个无比标准的直球,就这么没有任何铺垫地砸了过来。
冯程彻底懵了。
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没想到会是这么的……直接。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脑子里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他认为最稳妥的拒绝。
“孙慧芬同志,谢谢你的厚爱。”
“但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他说完这句话,甚至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
然而,孙慧芬的反应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点怜惜。
“我知道。”
冯程猛地抬起头,瞳孔都放大了。
“你知道?”
“嗯。”
孙慧芬点点头,声音很轻。
“我知道你以前的事。”
“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女朋友,她……”
她顿住了,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更深地看着他。
“冯程同志,没关系的。”
“我等你。”
“我会一直等你的。”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跑开了,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苗圃的尽头。
只留下冯程一个人,傻傻地站在原地。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一遍遍回荡着那句“我会一直等你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就在他大脑宕机的时候,旁边的小树林里钻出两个人来。
“啧啧啧,可以啊冯程,桃花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啊。”
石末一脸坏笑地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个同样目瞪口呆的赵天山。
“我去,冯程,这姑娘也太勇了。”
赵天山佩服得五体投地。
冯程又气又急,脸都涨红了。
“你们俩怎么在这儿?”
“偷听别人说话,你们俩幼不幼稚?”
“路过,纯属路过。”
石末揣着手,绕着冯程走了一圈,上下打量着他。
“我有女朋友了,啧啧啧,冯程,你这理由,是不是有点太老土了?”
“我上个世纪看我爹写的信里,拒绝女同志都是这个套路。”
“你能不能有点创新?”
“你滚蛋。”
冯程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石末却收起了玩笑的表情,难得正经了一点。
他拍了拍冯程的肩膀。
“行了,别嘴硬了。”
“你心里那个结,还没解开呢。”
“你就是拿过去那点事当挡箭牌,糊弄人家姑娘,也糊弄你自己。”
冯程的身体僵了一下,眼神闪躲。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
石末哼了一声,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
“我跟你说,你小子八成是心里有人了。”
“就是你自己还没想明白,还没从过去那个坎里迈出来呢。”
石末的话,让冯程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石末叹了口气,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一把。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跟块望妻石似的。”
“走,去看看咱们的树苗成活率去。”
几年光景,弹指一挥间。
坝上曾经孱弱的树苗,如今已经蹿到了两丈高,汇成了一片望不到头的青色海洋。
风一吹,林涛阵阵,带着独有的松香。
石末和赵天山一前一后地在林间巡逻,脚下踩着厚厚的松针,软乎乎的。
“我说天山,你跟那小张同志,到底啥情况啊?”
石末叼着根草,含糊不清地问。
“什么什么情况。”
赵天山脸一红,眼神躲闪。
“别跟我装。”
石末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你俩天天跟连体婴似的,就是窗户纸不捅破。”
“你是不是不行啊?”
“你才不行。”
赵天山急了。
“我……我这不是不知道说啥吗。”
“嗨,我当多大事儿呢。”
石末乐了,一副人生导师的派头。
“追姑娘,就跟咱们种树一个道理。”
“得主动,得有技巧,得对症下药。”
“张曼玲同志是大学生,知识分子,你跟她聊柴米油盐,她不感兴趣。”
“你得聊她懂的,你又擅长的。”
赵天山一脸懵。
“我擅长啥?”
“机械啊我的哥。”
石末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后脑勺一下。
“你开拖拉机那技术,整个林场谁比得上?”
“回头我再教你几招,什么叫离合器行程,什么叫差速锁原理,你给她一讲,她不就得用那种崇拜的小眼神看着你?”
“到时候你再说点骚话,这事儿不就成了?”
“这……这行吗?”
赵天山半信半疑。
“男人不能说不行。”
石末冲他挤挤眼。
“听我的,哥给你当僚机,保证拿下。”
几天后,新一批的植苗机运到了林场。
赵天山摩拳擦掌,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主动请缨,要去开那台崭新的植苗机,还特意把张曼玲叫了过来,美其名曰“现场教学”。
烈日当空,没有一丝风。
空气燥热得能把人点着。
赵天山坐在拖拉机头上,大声地给跟在车斗里扶着苗的张曼玲讲解着操作要领。
他讲得口干舌燥,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浸湿了眼睫毛。
张曼玲看着他被太阳晒得通红的脸,有些心疼。
“天山哥,要不咱们歇会儿吧,太热了。”
“没事儿。”
赵天山摆摆手,逞强道。
“这点热算什么,当年在战场上,比这苦的……”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
耳朵里嗡嗡作响,拖拉机的轰鸣变得遥远又模糊。
他想抓住方向盘,手却不听使唤。
身体一软,整个人就从驾驶座上栽了下去。
“天山哥。”
张曼玲的尖叫划破了林场的寂静。
她想都没想,直接从颠簸的车斗里跳了下来,也顾不上被石子划破的膝盖,踉踉跄跄地扑到赵天山身边。
“天山哥,你醒醒,你别吓我。”
她抱着赵天山,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拖拉机失去了控制,还在轰鸣着往前冲,眼看就要撞上前面的一排树。
“快让开。”
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
覃雪梅不知道从哪儿冲了出来,她像只敏捷的豹子,三两步就蹿上了还在行进的拖拉机。
她一把拉起手刹,踩下离合,猛地一脚踹在熄火开关上。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抖动,那头钢铁巨兽总算停了下来。
“咋回事?”
石末听到动静,从另一头飞奔过来。
当他看到倒在地上的赵天山和哭成泪人的张曼玲时,心头猛地一沉。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蹲下身,手指先探了探赵天山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