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斌。
这个名字，像一颗被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余九那古井无波的心湖中，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
前世，林潜。
警队的同期，最好的兄弟。
一个坚信程序正义，心中有火，眼中有光的男人。
也是一个……天真到可悲的男人。
余九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倒是很好奇，面对这样一个神魔乱舞、规则崩坏的新世界，这位曾经的“正义伙伴”，会说出怎样一番可笑的言论。
“谈判？”
余九的声音直接在李文斌的灵魂中响起，淡漠而威严。
“可以。”
“地点，你来定。”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一阵如释重负的喘息声，以及压抑的，嘈杂的背景音。
显然，李文斌的身后，站着一个庞大的组织。
过了十几秒，李文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
“地点……定在哈德逊河畔，西点军校的校门口。”
“时间，一小时后。”
“好。”
余九切断了精神链接，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西点军校。
美国军事学院。
近代以来，全球最负盛名的军事人才摇篮，被誉为“将军的摇篮”。
它所承载的，正是现代人类社会中，最纯粹的“战争精神”与“军事荣耀”。
倒是省得他自己去找了。
余九的身影，在原地缓缓消失。
……
一小时后。
纽约，西点军校。
这座历史悠久的军事学院，此刻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氛围之中。
所有的学员和教官都已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数以千计，荷枪实弹的精锐士兵，在校园内外构筑了三道防线。
坦克的炮口，直升机的旋翼，导弹发射架上闪烁的红光。
这些代表着人类最强武力的装备，却无法给在场的任何人带来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因为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一个“神”。
校门口。
那块刻着西点军校着名校训——“责任、荣誉、国家”（duty, honor, country）的石碑前。
一个身穿黑色风衣，气质冰冷的俊美青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他仿佛与周围紧张肃杀的环境完全隔绝，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块石碑，就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不远处，一名身穿笔挺西装，面容坚毅，但眼角却布满血丝与疲惫的中年男人，正快步向他走来。
正是李文斌。
他的身后，没有跟任何护卫。
这是他自己的要求。
在那种存在面前，人类的武器只是一个笑话，带再多的护卫，也只是徒增伤亡。
“林……余九。”
李文斌在距离余九十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震撼、敬畏、警惕，还有一丝深埋在眼底的，面对昔日故友的痛惜。
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和林潜一模一样的面容，但那双眼睛，却冰冷得如同深渊，再也找不到半分属于“人”的温度。
“你看起来，老了很多。”
余九转过身，声音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李文斌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斑白的鬓角。
“这几天发生的事，比我这辈子经历的都多。”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进入了正题。
“我今天，是代表新成立的‘人类文明延续联合理事会’来的。”
“理事会由目前全球尚能维持秩序的五大常任理事国，以及部分区域强国共同组成。”
李文斌的语速很快，条理清晰，尽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卑微。
“理事会承认您所拥有的，超越凡人的力量。我们也感谢您……出手平息了全球各地的神只动乱。”
“我们清楚，人类的未来，需要您的庇护。”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但是！”
“人类，不能接受一个独裁的‘神’！”
“我们可以信仰您，尊敬您，为您建立神殿，为您提供整个文明的‘信仰之力’。但作为交换，您必须与理事会签订一份《人神第一条约》！”
“条约的核心内容是：神权不得干涉人权。您将作为人类文明的守护神，庇护我们免受其他超自然存在的侵害。但您，不得干涉人类各国内部的政治、经济、军事，以及社会秩序的正常运转！”
“人类的命运，应该由人类自己决定！”
李文斌的声音，在空旷的校门口回荡，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他紧张地看着余九，等待着那决定人类未来的审判。
然而。
余九听完，笑了。
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看待孩童发表幼稚言论般的，纯粹的，不带任何恶意的……轻蔑。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不远处那块刻着“责任、荣誉、国家”的石碑。
“李文斌。”
“我问你。”
“责任，是什么？”
“荣誉，是什么？”
“国家，又是什么？”
“这些由你们人类自己定义出来的，脆弱、空洞、需要用谎言和暴力去维护的概念……”
余九的声音陡然变冷。
“……在我的力量面前，有意义吗？”
话音未落。
他当着李文斌的面，对着西点军校的方向，凌空一握！
【定义：剥离】
嗡——
整个世界，在李文斌的感知中，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看到了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那座屹立了二百余年，象征着现代军事精神的辉煌学府，西点军校。
它的实体建筑，没有丝毫损伤。
一砖一瓦，都完好无损。
但是，某种无形的东西，正被从那片建筑群中，强行抽离出来！
那是无数场战争的胜利凝结成的“荣耀”。
是无数将军的意志汇聚成的“精神”。
是“责任、荣誉、国家”这句校训所代表的，整个美利坚，乃至整个现代人类军事体系的“灵魂”！
这些无形无质，只存在于人心与历史中的概念，此刻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揉捏、压缩、提纯！
最终，在余九的掌心上方，汇聚成一个拳头大小的，散发着铁血与杀伐气息的，血色符文！
做完这一切，余九松开了手。
李文斌再看向那座西点军校。
它还在那里。
但感觉，完全变了。
它不再神圣，不再庄严，不再让人心生敬畏。
它就只是一堆普普通通的，由石头和钢筋水泥构成的……建筑。
就像一座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校园内外，那数千名精锐士兵，脸上的紧张与肃杀，也在此刻化为了茫然。
他们看着眼前的军校，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
“保卫……这里？这里有什么值得保卫的？”
“责任？荣誉？那是什么？”
信念，从根基处，被抽空了。
“看到了吗？”
余九的声音，将李文-斌从巨大的震撼中唤醒。
他将那枚血色的【战争】符文，随意地融入背后那个正在缓缓构筑的，宏伟的“神座”虚影之中。
神座的框架，瞬间凝实了一分。
“我不需要虚无缥缈的信仰，我只相信握在手中的力量。”
余九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如死灰的李文斌，给出了他的答案。
“至于庇护……”
“我会庇护我的‘财产’。”
“现在，你们人类，可以选择成为我余九的‘财产’。”
“或者……”
“成为历史的尘埃。”
李文斌的身体剧烈颤抖着，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输了。
人类，输得一败涂地。
就在他即将彻底崩溃的瞬间。
一道圣洁到极致的金色光芒，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绽放！
空间，如同布匹般被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嘹亮的，仿佛来自天国彼端的圣歌，从中传出。
一名身披黄金战甲，背后舒展着三对雪白羽翼，手持一柄十字圣枪的完美生灵，从中缓缓走出。
他面容俊美，雌雄莫辨，金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阳光。
他身上散发出的神圣气息，是如此的纯粹、威严、至高无上，让周围所有的人类士兵，都产生了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就连李文斌，都在这股威压下，感觉自己的膝盖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那名自称为“炽天使”的生灵，没有看李文斌一眼。
他那双纯金色的，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眸，径直锁定了余九。
审判的意味，不加掩饰。
“渎神者。”
炽天使的声音，如同无数圣徒的唱诗班合鸣，神圣而威严。
“吾名，米迦勒。”
“奉‘天堂神国’至高神王之命，前来讨伐窃取了‘秩序’权柄的异端。”
“交出秩序本源，跪伏在神国脚下，忏悔你的罪孽。”
“或者……”
“选择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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