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条条娓娓道来,逻辑严密,细节充实,许多概念如同“防疫”、“心理干预”、“信息公开”、“以工代赈的系统化管理”等,都是这个时代未曾有过,或虽有雏形却未被如此清晰提炼和系统阐述的!
课堂内,从一开始的认真倾听,逐渐变为全神贯注,再到后来的目瞪口呆!
先生手中的戒尺不知何时已掉在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却浑然不觉。
苏砚辞原本平静的眸子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紧紧盯着周文渊,仿佛要将他看穿。
其他同窗更是张大了嘴巴,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这些策略,不仅想人所未想,而且极具操作性!
“妙啊!分区安置,石灰消毒!此法可阻断疫病流传!”
“以工代赈,公开账目!此乃杜绝贪腐、安抚民心之良策!”
“信息公示,心理安抚……周兄,你……你如何想到的?”
疑问、赞叹、探讨声瞬间爆发!原本的课堂讨论,彻底变成了周文渊的策略答疑会!同窗们争先恐后地提出自己不理解或想深入探讨的地方,周文渊则耐心细致地一一解答,引经据典的同时,更用浅显易懂的比喻和实例来说明。
动静越闹越大,其他班级的先生,乃至几位山长,都被吸引了过来,默默站在窗外、门口倾听。听到精妙处,几位老先生忍不住抚掌惊叹,也加入了讨论,提出更深入、更具体的问题,涉及工部、户部、刑部、太医署等各个衙门的协作细节。
周文渊从容应对,结合现代管理学和古代实际情况,给出的方案往往能直指核心,让众人豁然开朗。
山长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他大步走进课室,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文渊!你方才所言,条条框框,皆是金玉良言!若整理成策,上达天听,必将活民无数!此乃利国利民之壮举啊!”
就在这时,苏砚辞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平静,却问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瞬间让火热的场面为之一静:
“周兄,你方才所言诸多良策,许多闻所未闻,若私藏于胸,于秋闱春闱之中,必能独占鳌头。你……为何愿在此处,倾囊相授?难道不怕我等学了去,反在科场之上,胜你一筹吗?”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周文渊身上。是啊,科举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谁不藏着几分压箱底的绝学?如此无私,图什么?连几位先生也面露踌躇,觉得这确实对周文渊不甚公平。
周文渊迎着所有复杂、疑惑、探究的目光,神色坦然。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高,却如同黄钟大吕,清晰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苏兄此言,乃人之常情。然,文渊窃以为,我等寒窗苦读,披星戴月,所求为何?”
他目光扫过全场,眼神清澈而坚定:“难道仅仅是为了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跻身朝堂,手握权柄吗?”
“不!”他斩钉截铁,“至少,不全是!”
“我们读书,更重要的目的,
“若因一己之私,藏匿可能活人无数、安邦定国之策,眼睁睁看着灾民哀嚎,百姓流离,那我等读书,与那些皓首穷经、麻木不仁的腐儒何异?与那些只顾争权夺利、罔顾民间疾苦的禄蠹何异?!”
“文渊今日所言,若能通过诸位同窗、诸位师长,上达天听,下惠黎民,使我大夏百姓少受一分苦难,使我山河多一分安宁,即便因此科场名落孙山,我周文渊——”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信念,朗声道:
“亦九死而未悔!”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最后两句诗,他低声吟出,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整个课室,不,是整个被吸引过来的区域,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
落针可闻!
苏砚辞身体猛地一震,他怔怔地看着周文渊,看着他脸上那不容置疑的真诚与坦荡,看着他眼中那超越个人得失的光芒。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整理衣冠,对着周文渊,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周兄……胸怀天下,心系黎民。砚辞……不如你!受我一拜!”
这一拜,如同一个信号!
“周兄大义!受我一拜!”
“吾等不如也!”
“愿随周兄,为我大夏,略尽绵力!”
天字班的同窗们,无论是之前钦佩他的,还是暗自较劲的,此刻无不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他们纷纷起身,对着周文渊,郑重行礼!这些身处最热血年纪的天之骄子,被周文渊这番毫不做作、发自肺腑的言论,彻底点燃了心中的理想之火!
窗外的先生、山长们,更是老怀大慰,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光。
“此子……此子将来必成国之栋梁啊!”
“赤子之心!胸怀丘壑!苍生有幸!”
“我铜山书院,得此学子,何其幸也!”
王敬之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看着自己那光芒万丈的弟子,只觉得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收了周文渊为徒!
在众人的集思广益下,这份融合了无数智慧、厚达一尺有余的赈灾万言策被迅速整理、完善。山长亲自将其小心封装,盖上火漆,沉声道:“此策,老夫将以六百里加急,直送京城通政司!文渊,你放心!”周文渊心中了然,这位山长能如此轻易上达天听,其背景能量,绝非寻常。
经过这一整日的头脑风暴与情感激荡,天色已晚,众人却毫无倦意。不知谁喊了一声:“如此盛事,岂能无酒?我请客,望江楼不醉不归!”
“同去同去!”
天字班的学子们,此刻真正从心底里接纳并佩服了周文渊,簇拥着他,浩浩荡荡杀向望江楼。
酒过三巡,气氛热烈。有人借着酒意,半开玩笑地问道:“周兄,你这随口作诗便是千古名句,今日又献上安邦良策,到底有何诀窍?莫非真是文曲星下凡不成?”
周文渊也多饮了几杯,闻言,那“装差”的基因再次不受控制地觉醒。他故作茫然地眨了眨眼,用一种十分“欠揍”的、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
“啊?诀窍?这个……不是有手就行吗?”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嘘”声和笑骂!
“周文渊!你太狂妄了!”
“我等与你拼了!”
“罚酒!必须罚酒三杯!”
看着众人羡慕嫉妒恨的模样,周文渊哈哈大笑,心中畅快,豪情顿生,他举起酒杯,朗声道:
“好!罚酒便罚酒!今日与诸位同窗畅谈国事,痛饮美酒,实乃快事!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诸位,满饮此杯!”
他随口吟出的诗句,那洒脱不羁的豪情,再次引得众人轰然叫好,纷纷举杯。
“好一个‘人生得意须尽欢’!干了!”
“与周兄同饮,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