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台下稍有骚动。大家都明白,山长这是不想让两个天才学子因争强好胜而伤了和气,拿出无人能对的“千古绝对”,意味着默认了平局的结局。
苏砚辞率先躬身:“学生明白,谢山长教诲。”他神色坦然,显然也深知此联之难。
台下众人也纷纷点头。
“是了,此联据说源自前朝,多少大儒都束手无策。”
“能战平天字班,周文渊已极为了得了!”
“正是,此联一出,便是平局,已是佳话!”
丁武和柳彦青也松了口气,觉得这个结果完全可以接受。
然而,周文渊却微微挑眉,看向山长,拱手道:“山长,不知是何上联?学生……愿闻其详,并愿一试。”
哗——!
此言一出,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锅,全场瞬间炸开!
山长和几位先生面色微变,有的已微微蹙眉,觉得此子未免过于狂妄。
王敬之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刚刚的得意瞬间化为担忧,捋着胡须的手都顿住了:“这孩子……还是欠些沉稳啊!这下要糟!”
台下,丁武和柳彦青急得直跺脚,柳彦青更是以目示意,想让周文渊赶紧下来。
赵乾等人更是抓住了把柄,声音尖锐:
“狂妄!连山长和历代先贤都无法对出的对子,你也敢试?”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下看你怎么收场!对不出来,看你的脸往哪搁!”
一时间,质疑、担忧、讥讽、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无数支利箭,射向台中央的周文渊。
山长深深看了周文渊一眼,见他目光清澈,神色平静,并非故意挑衅,便缓缓念出了那千古绝对的上联:
“烟锁池塘柳!”
五个字,简单明了,却内藏“金木水火土”五行偏旁,且勾勒出一幅意境幽深、带着淡淡愁绪的江南烟雨图!难度堪称逆天!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周文渊,等待着他的回答,或者说,等待着他认输的那一刻。
周文渊心中却是豁然开朗!这个对子,他在现代见过标准答案之一!他深吸一口气,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不慌不忙,一字一顿,清晰地吟出下联:
“焰镕海坝枫!”
下联一出,满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焰”对“烟”,都是具象;“镕”对“锁”,动词精妙;“海坝”对“池塘”,场景开阔;“枫”对“柳”,植物相对。最关键的是,“焰镕海坝枫”五字,同样精准地包含了“火金水土木”五行偏旁!完美契合!
寂静之后,是如同山崩海啸般的轰动!
“五行!也是五行!他对上了!!”一位嗜好对联的老先生猛地站起,激动得胡须乱颤,声音嘶哑。
“不仅五行对上,意境更是奇绝!火炼熔金,焚海煮坝,燃透枫林!这是何等的炽烈与壮阔!与上联的氤氲婉约形成鲜明对比,却又浑然一体!妙啊!绝啊!”另一位先生几乎是扑到案前,颤抖着抓起笔,“快!快记下来!”
“千古绝对……被对出来了!在我铜山书院!!”山长也失去了平时的镇定,脸上充满了震惊与狂喜,“此联当载入院志,流传后世!”
王敬之已经从担忧变成了彻底的狂喜,差点忍不住仰天大笑,看着周围那些羡慕得眼睛发红的同僚和其他书院山长,他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扬眉吐气过!嘴上却还要强行挽尊:“咳咳,侥幸,些许侥幸罢了……这孩子,就是爱钻这些偏门……”
台下学子们更是沸腾了!
“周师兄!!”
“我的天!他对出来了!”
“我们地字班赢了!赢了天字班!”
周文渊立于台中央,沐浴着全场震惊、狂热、崇拜的目光,心中一片平静。
揽月台上,因那“千古绝对”被对出而激荡的气氛尚未完全平息。山长捻须含笑,声音洪亮地宣布了方才对联比试的结果:“地字班,胜!”
“哗——!”地字班区域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丁武激动得一把抱住身旁的柳彦青,用力拍着他的后背,眼眶都有些发红。柳彦青也是满面红光,与有荣焉。许多地字班学子望向台上那道青衫身影的目光,已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敬佩与狂热。这一刻,周文渊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们偶尔维护的“借读生”,而是带领他们赢得荣誉的旗帜!
反观天字班,赵乾等人脸色铁青,嘴唇翕动,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讥讽之语,事实胜于雄辩,那“焰镕海坝枫”五个字,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了他们引以为傲的“风雅”之上。连始终从容的苏砚辞,此刻也微微垂眸,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似在回味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也似在重新评估那位来自青州府的对手。
山长双手虚按,压下喧哗,朗声道:“对联小道,活跃气氛已毕。接下来,便是我等同道,以文会友之正题——今日诗会,便以‘秋’为题,诸生可畅抒胸臆,诗词不限,一炷香为限。”
香炉内,线香被点燃,袅袅青烟升起。
台上台下,瞬间安静下来,只余笔墨与纸页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学子们或蹙眉沉思,或奋笔疾书的专注神情。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在周文渊与苏砚辞之间逡巡。经过刚才的对联交锋,这两人已成为全场无可争议的焦点。
苏砚辞依旧沉稳,略一思忖,便提笔蘸墨,落笔从容,不见丝毫滞涩。不过半柱香功夫,他便已搁笔,静待墨干。那份世家子弟的底蕴与自信,展露无遗。
很快,有学子陆续呈上诗作。先生们轮流阅览,偶有点头赞许者,但多数诗作流于伤春悲秋的俗套,或堆砌辞藻而无真情实感,并未引起太大波澜。
当苏砚辞的诗作被书童恭敬地呈上主案时,几位先生立刻围拢过来。片刻后,赞叹声起:
“好!‘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谢师兄此句,色彩明丽,观察入微,将秋日之清朗与斑斓刻画得淋漓尽致!”
“试上高楼清入骨,岂如春色嗾人狂’。更是点睛之笔!以春色之撩人反衬秋色之清骨,格调高远,心志自现!不愧是砚辞!”
“此诗清丽隽永,格律严谨,意境超脱,当属上乘之作!”
赞誉之声不绝于耳,天字班学子们脸上也重新焕发出光彩,与有荣焉地挺直了腰板。苏砚辞微微躬身向师长们致意,姿态依旧谦和,但那份属于书院首席的从容与风采,已然回归。
然而,所有人的心中,都还悬着另一块石头——周文渊。
他此刻仍在案前,并未急于动笔,而是闭目凝神,仿佛神游物外。直到那线香即将燃尽,他才猛地睁开双眼,眸光清亮,提笔挥毫,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墨迹未干,他便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亲自将诗稿送到了主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