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按部就班地流淌过去。
纪川依旧在组织的阴影里指挥、追查、战斗。商时砚则在黑鹰家族的风暴中心搅动风云。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时差,让发送的信息偶尔错开,无法即时回应。
但每一天,交流从未中断。
大多是商时砚的信息。
像设定好的闹钟,准时提醒:涂药。叮嘱:吃饭。或者分享一些在纪川看来无关紧要的日常:今天干了什么?吃了什么?甚至路边看到一朵奇怪的花都要拍下来发给他。
商时砚乐此不疲地分享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仿佛要将自己生活的每一寸缝隙都打包,跨越时空送到纪川眼前。
纪川起初觉得这很没必要,甚至有点烦。
可每次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闪动,手指却像有自己的意志,总会点开,总会回复。
哪怕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收到”,或者一个表示“知道了”的句号。
这天傍晚,天色将暗未暗。
纪川坐在停在隐蔽处的车里,随手撕开两支毫无味道的营养剂,糊弄晚餐。
他顺手点开手机,商时砚下午发来的一个视频链接跳了出来。他想着,就当下饭,指尖一划,点了播放。
屏幕亮起,画面里是几个衣着略显夸张的中年女人,正在一个布置得像廉价家庭剧场的客厅里,情绪激动地争吵、抹眼泪、摔东西……主题似乎是婆婆嫌弃儿媳花钱大手大脚,儿媳控诉婆婆干涉小家庭生活,丈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这……
婆媳矛盾???
纪川的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结!
他迅速退出播放页面,点开商时砚附带这条视频的消息。
聊天框里,只有一个呲着大白牙、贱兮兮的笑的表情包。
纪川捏着营养剂的包装袋,稍微一联想,一股火气“噌”地就窜了上来。
好啊!这家伙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这视频还能是什么意思?分明是在暗戳戳地调侃他(妻子?)和泽克西斯(商时砚的养父,充当那个恶毒“婆婆”的角色?)之间的矛盾!
泽克西斯之前用“定位”折磨他,带来剧痛,后来还预言他一年后死亡(这跟恶毒的诅咒有什么区别?)!
但商时砚自己明明还因为连累他而悔恨落泪过,现在居然敢拿这个玩黑色幽默了?!
和谁学的?!
而且……谁是他妻子?!他哪来这么多闲工夫看这种狗血剧?!
纪川越想越气,营养剂也喝不下去了。他直接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号码,一个电话就拨了过去。
“嘟——” 几乎是响铃的瞬间,电话就被接通了。
商时砚带着明显惊喜的声音抢先一步传了过来,语速快得像怕被堵回去:“好巧呀K先生!我刚想打电话给你!”
纪川满肚子的质问被这意外打断,注意力下意识被转移:“现在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有情况?” 他语气依旧带着惯常的警惕。
“没……” 商时砚的声音隔着电波,听起来有点失真,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明显的讨好,“我给你买了点东西,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寄过去。你要不要去拿一下?我想着现在这个点,快递站应该还没关门,K先生或许……现在刚好有空?”
他顿了顿,又赶紧补充,“忙也没关系!东西不重要,可以先不拿。就……我一点小心意。”
纪川握着手机,沉默了两秒。他看了一眼商时砚随后发过来的驿站地址,离他停车的地方不算太远。几乎没怎么犹豫,他发动了车子,方向盘一打,朝着那个地址驶去。
电话保持着通话状态。
“为什么直接寄到别人社区的驿站?” 纪川一边开车,一边冷声质问,“你指望我过去,在一群普通人的眼皮子底下,万众瞩目地取快递?”
商时砚的笑声隔着听筒传来,带着点狡黠:“那……直接寄安全屋?好像……更不安全?”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点哄劝的味道,“K先生,外面恶意没那么大的,就当……多出去走走,散散心怎么样?”
纪川被他堵得一时语塞,决定换个方向攻击:“你回去不是要忙着搞权谋、清理门户吗?哪来那么多时间看那种无聊透顶的婆媳剧?真的很闲就滚回来!”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后一句。
商时砚的笑意更盛了,几乎能想象到他此刻弯起的眉眼:“不是……你要我天天发消息的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又藏着显而易见的得意,“发了你又不乐意……”
纪川:“……”
这话确实是他自己说过的,无法反驳。
好在商时砚没在这个让他尴尬的点上停留太久,马上又切换了话题,语气变得关切:“对了,K先生,今天晚上吃了什么?”
纪川面不改色,目光扫过副驾驶座上那两支空了的营养剂包装,随口道:“海鲜粥。” 语气自然得像真喝了碗热腾腾的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商时砚的声音再响起时,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即将开启唠叨模式的预兆:“海鲜粥……味的营养剂?K先生,你是不是有点……”
纪川几乎能想象到他下一句要说什么——无非是“厌食”、“不能糊弄吃饭”、“营养跟不上”之类的。
纪川发现最近商时砚给自己扣黑锅的本事是越来越强了。
他实在搞不懂,现在这种时候,为什么非要大费周章去吃那些东西?能更快速补充营养的,不是更好吗?既高效,又省事快捷。
在对方那套关怀备至的“养生经”彻底展开之前,纪川果断打断施法:“我到了。”
车子稳稳停在离驿站不远的一个暗角。他推开车门,“东西我会拿。回礼……我会准备的。”
他刻意加重了“回礼”两个字,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不等电话那头商时砚因“回礼”二字愣神并可能追问,纪川干脆利落地掐断了通话。
他动作迅速地从车后座一个隐蔽的储物格里拿出简单的伪装用品——一顶普通的鸭舌帽,一件不起眼的深色连帽卫衣。
他迅速脱掉身上的战术外套,换上卫衣,戴上帽子,最后拉上卫衣的拉链,用口罩遮住下半张脸。
银发杀手瞬间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普通年轻小伙。
深吸一口气,纪川推开车门,融入了傍晚社区驿站附近下班归家、取件购物的人流之中。
他微微低着头,步履自然地朝着那个标注着快递点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