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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来居的风波并没有因为那一碗“十五文的牛筋”就散。

反倒像被风吹了火苗,火在暗处越烧越旺。

巷子里的人倒是一点不怕事,一个比一个兴奋。

谁都看得出来——

娘子这摊子要出名,迟早是天经地义。

就看是往哪儿出。

可出名这种事,最容易惹的就是不服气。

孟鸢第二天照常来摆摊。

巷口那群人比昨天还早,像一群等放粮的雀,全都盯着她的小车。

“娘子!你今日一定要替我们出口气!”

“别理福来居那个狗腿子!”

“娘子,牛筋照旧吧?我昨晚馋得睡不着!”

孟鸢把摊布一掀,牛筋香味刚浮出来,队伍就乱成一串。

有人挤前:“娘子我今日排第一!”

后面的人骂:“你半夜三更睡门口,不怕得风寒?”

“为了娘子的牛筋,我愿意得寒!”

吵得热闹,没一点正经。

孟鸢只是淡淡道:“排好队。插队的,我记脸。”

整条队伍瞬间规矩得像要上早课。

第一碗给昨晚蹲门口的汉子。

汉子捧着碗,像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娘子,你这牛筋……我这一夜为它淋雨都值。”

孟鸢挑眉:“你淋雨?那你吃快点,别给我摊子晦气。”

众人哄笑。

第二碗给婆子。

婆子嚼得忘我:“娘子,这味道真叫人……”

她还没说完,旁边她老头警惕道:“不能再说‘年轻时’那句了!”

婆子一拍他:“我嘴都被牛筋塞满了,你紧张什么?”

第三碗给书院学子。

他吃得满嘴严肃:“娘子……牛筋今日比昨日更淡定。”

“因为你今日比昨日更慌。”

“娘子你冷嘲我……”

“吃。”

学子立刻闭嘴。

气氛原本热闹得很,偏偏这时,队伍最尾巴的地方出现一阵推搡。

一个人踩别人脚,两句脏话一飙,差点拽着衣领就要打。

孟鸢扭头:“又吵?”

那两人被她一声喝住,愣了愣。

其中一个汉子梗着脖子:“娘子,他插队!”

另一人不服:“我让朋友打个招呼,不算插!”

“朋友?”孟鸢淡淡,“那你朋友吃了我这牛筋了没有?”

“……还没。”

“没吃,就不算朋友。”

队伍笑翻。

“娘子这定义太准了!”

“对!吃娘子做的,才叫朋友!”

“我觉得这话写进牌坊都行。”

那两人被娘子一句压住,各自退回队伍。

连气都不敢喘。

原本吵得沸腾的一幕,被她一句话压下去,像锅边被泼了点冷水。

可还没等队伍稳下来,巷口又来了一辆马车。

车上挂着福来居的牌子。

“来了来了!”

“娘子今日碰上硬茬!”

“看娘子怎么怼他们!”

众人都往前挤。

马车停在摊前,跳下来一个穿细锦衣的男人,五官利落、眼尾挑着一丝不耐。

这人——不是小厮,是掌柜的。

众人立刻缩了两步,虽不怕,但都知道这人不好惹。

掌柜的盯着孟鸢,语气不硬,却带着习惯性的优越:

“听说你昨日叫我亲自来谈?”

孟鸢把牛筋装进第二十碗,淡淡:“我没叫,是你家小厮嘴太硬,让他回去说。”

掌柜的嘴角扯了一下。

他绕着摊子转一圈:“姑娘这手艺,不该埋在这小巷。往后每日给我酒楼做,银子不会少你。”

队伍哗然。

婆子当场骂:“哎,你这是抢人!”

汉子骂:“你酒楼给多少银子,我们凑也能给!”

书院学子更激动:“你敢抢娘子,我们不跟你喝酒了!”

掌柜的皱眉:“我这是给她铺路,她不感激,就算了。”

孟鸢这才抬眼,看着他:

“你给我铺的,是你酒楼的路,不是我的。”

掌柜的呼吸一滞。

能在清水镇做大掌柜的人,不会被人这样怼。

他脸色沉下来:“姑娘,你想清楚——”

她不等他说完,慢慢道:

“我摆摊一天,心情好卖一百份。

你若让我去酒楼,从此三百桌的命我背。

你要名,我要活路。”

周围人听得一愣。

这话一句提两个“要”,要得干脆。

掌柜的面色彻底沉了:“你是在拒我?”

“你听着都懂,还问我?”

队伍爆出笑,掌柜的脸色青白交替。

他将袖抖一下:“好,那我记下了。”

临走前还留下一句:

“你今日得罪的,不只是我。”

队伍当场炸开:

“哎哟,他威胁娘子?”

“他敢?!娘子的牛筋一来,我们能冲他酒楼去吃完买单走!”

“走什么!我们没钱!”

孟鸢却一点不急。

她继续卖她的牛筋,手法稳稳当当。

苏明靠近一点:“娘子,他怕是真的记仇了。”

孟鸢:“他若真要惹事,他在镇上立足这十年就白活了。”

旁边婆子听见,忍不住抬大拇指:“娘子这话,比牛筋还硬!”

等最后一碗牛筋卖出去,掌柜的马车早没影。

可他留的话,却让所有人心里发紧:

“娘子……明天还摆摊吗?”

“福来居那掌柜不会派人来砸摊吧?”

“娘子要不要我们守夜?”

孟鸢却只收摊、系扣子,淡淡一句:

“明日照旧。”

婆子揣着袖子来回踱:“那福来居掌柜昨儿放话,娘子不跟他们走,他们肯定不甘心。”

前排汉子攥着拳:“若敢来砸摊,我先锤他!”

后面有人摇头:“你锤得过吗?”

汉子嘟囔:“那我吼也行。”

临安站在边上,紧紧抓着书袋,看了孟鸢一眼:“嫂嫂……今天若真有人来……你让他们。”

苏明轻敲他额头:“小孩说什么让?”

临安立刻红耳根:“我……我不想嫂嫂受委屈。”

孟鸢把布掀开,淡声一句:“吃的人站好,闹的人站后。”

这话一落,全队伍立刻整齐成一条曲线。

没人敢乱动。

牛筋今日比前两天煮得更透一点,切面亮亮的。

葱段在碗边排得整整齐齐,端着就好看。

第一碗被老大伯接过去,他刚要吃,两眼突然瞪大:“哎……来了来了!”

队伍像被风吹过,齐齐往巷口看。

福来居真的来人了。

不是掌柜,是四个壮汉,肩宽腰粗,一看就是练过的,走路时脚跟震得巷子都跟着响。

前排有人倒吸凉气:“哎哟……这是砸摊的架势。”

婆子拉着袖子:“娘子……要不我们撤?”

孟鸢没抬头,只淡淡一句:“他们敢砸,我不敢?你们别乱。”

苏明站得最前,一扇子敲在掌心:“若冲我来,我认命。若冲娘子来,我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