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43年 汉景帝后元元年 四月
北地的四月,残冬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夜风依旧凛冽刺骨。狄道城靖王府的书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一张张凝重如铁的面庞。李玄业身披玄甲,外罩一件墨色大氅,伫立在巨大的山河舆图前,目光如炬,死死锁定在朔方髙阙塞的位置。案几上,摊开着最新送达的军报,上面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塞外的血腥与硝烟气息。
“王爷,”长史周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着军报上的字句,“赵破奴将军八百里加急!匈奴单于伊稚斜亲率大军,日夜猛攻髙阙塞!我军将士虽浴血奋战,然胡虏势大,攻势如潮,关墙已现数处破损,急需修补!箭矢、滚木擂石消耗巨大!赵将军言,若十日内援军不至,髙阙塞……恐有陷落之危!”
郡丞公孙阙须发微颤,补充道:“玉门关王猛将军亦报,西域胡骑围攻甚急,车师叛军为匈奴前驱,攻势凶猛,关外多处烽燧已失!陇西援军虽已出发,然路途遥远,恐难解燃眉之急!王爷,两线告急,局势危如累卵!”
空气仿佛凝固了。髙阙塞若失,河南地门户洞开,匈奴铁骑可直驱南下,兵锋威胁长安;玉门关若破,则西域尽失,河西走廊暴露,帝国西陲不保。这已不是寻常的边患,而是关乎国运的生死之战!
李玄业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似乎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他脑海中闪过父亲李凌生前的教诲,闪过北地军民数十年的艰辛经营,闪过长安未央宫中那病榻上模糊的天颜,更闪过匈奴铁蹄踏破边关、生灵涂炭的惨状。朝廷的沉默,像一块寒冰,冻结了他最后一丝幻想。等待援军?恐怕等来的只能是城破的噩耗!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他转身,目光扫过周勃、公孙阙,以及闻讯赶来的几位北地核心将领,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掷地有声:
“朝廷援军,杳无音信。髙阙、玉门,危在旦夕!北地乃大汉藩屏,守土有责,岂能坐视国门破碎,胡虏猖獗!”他猛地一拍案几,“传令!”
“一、点齐北地郡国兵精锐骑兵八千,步卒两千,由本王亲自统率!另调弩手三千,辅兵五千,携带所有库存强弓硬弩、箭矢二十万支、火油千桶、以及足够大军一月之用粮草辎重!明日卯时,兵发朔方,驰援髙阙!”
“二、令陇西、天水诸郡,继续向玉门关输送箭矢粮秣,并征发民夫,加固关防!告诉王猛,玉门关绝不能有失!坚守待援,本王解决朔方之危后,即挥师西向!”
“三、以八百里加急,再向长安上表!表文不必再言危局,只陈一事:臣李玄业,不忍见太祖高皇帝浴血打下之疆土沦于胡虏,不忍见边关将士血染黄沙,今率北地儿郎,决死出征,以赴国难!成败利钝,非所逆睹,唯尽臣节而已!若臣战没,乞陛下念北地军民忠义,善加抚恤!”
这道命令,石破天惊!靖王李玄业要亲自率军出征,驰援朔方!这意味着北地最高统帅将亲临最危险的战场,也意味着北地将最后的精锐和家底都押了上去!这已不是简单的军事调动,而是一种姿态,一种决绝的、近乎悲壮的表态!是在用整个北地的命运,向朝廷、向天下宣告:外虏当前,内斗可止!若朝廷依旧沉默,那我北地便以血肉之躯,独擎危局!
“王爷!不可!”周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王爷乃北地之主,国之干城,岂可轻涉险地!万一有失,北地怎么办?朝廷……朝廷若因此怪罪……”
“勃兄!”李玄业一把扶起周勃,目光灼灼,“髙阙若破,匈奴铁蹄踏来,北地焉能独存?朝廷若至今仍忙于内斗而罔顾边关将士死活,这样的朝廷,我李玄业又何惜一死以报之!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臣……遵命!”周勃与公孙阙深知王爷心意已决,肃然叩首,眼中充满了悲壮与决绝。
军令如山,整个狄道城瞬间沸腾起来!军营中号角连天,战马嘶鸣,士卒们披甲执锐,检查兵器,搬运粮草辎重,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紧张与肃杀。百姓们闻讯,纷纷涌上街头,默默地看着他们的王爷和子弟兵们集结,目光中有担忧,有期盼,更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悲壮。
翌日拂晓,天色未明,寒风萧瑟。狄道城外,一万八千北地精锐已列队完毕,旌旗招展,刀枪如林,肃杀之气直冲云霄。李玄业一身戎装,腰悬宝剑,跨坐在一匹神骏的乌骓马上,目光扫过眼前这些即将随他奔赴死地的儿郎。
他没有慷慨激昂的训话,只是举起马鞭,指向北方,声音沉雄,传遍三军:“将士们!胡虏猖獗,犯我疆土!髙阙塞的同袍正在浴血!朝廷的援兵,我们等不到了!能救他们的,只有我们自己!今日,我李玄业与尔等同行,马踏匈奴,誓保家园!出发!”
“誓保家园!马踏匈奴!”震天的怒吼声响彻黎明前的黑暗。大军开拔,如同一条黑色的钢铁洪流,踏着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向着北方,向着那片血与火的战场,义无反顾地涌去。
就在李玄业亲率大军星夜北上的同时,那份措辞决绝的奏表,也由快马携带着,以最快的速度奔向长安。这一次,奏表的内容,再也无法被忽视。
数日后,奏表送达未央宫。温室殿内,药味依旧浓重。景帝刘启半倚在榻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手中握着那份薄薄的绢帛,手指微微颤抖。他看得很慢,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当看到“臣李玄业……决死出征,以赴国难!若臣战没,乞陛下念北地军民忠义,善加抚恤”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绢帛飘落在地。
内侍慌忙上前伺候。景帝喘息稍定,挥退内侍,目光空洞地望着殿顶的藻井,久久不语。殿内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良久,他艰难地抬起手,对侍立在旁的谒者令沙哑地说道:“传……传丞相卫绾、大将军窦婴、御史大夫直不疑……即刻觐见。”
当三位重臣匆匆赶到温室殿时,看到的是皇帝异常灰败的脸色和地上那份奏章。景帝没有看他们,只是望着虚空,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北地靖王……亲自率军去朔方了……你们……都看看吧。”
卫绾、窦婴、直不疑连忙拾起奏章,快速浏览,越看脸色越是难看。李玄业此举,无异于一把撕开了朝廷拖延迁就的遮羞布,将血淋淋的边关危局和朝廷的失职,赤裸裸地摆在了病重的皇帝面前!
“陛下!”窦婴率先开口,声音沉痛,“靖王忠勇可嘉,然其擅自调兵,亲临险地,终是……有违制律!且北地精锐尽出,若有不测……”
“有违制律?”景帝突然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病态的尖锐和嘲讽,“髙阙塞旦夕且下!玉门关烽火连天!朕的将军在浴血!朕的藩王要决死报国!你们却在这里跟朕讲制律!是不是要等匈奴人的马蹄踏破甘泉宫,你们才觉得合了制律?!”
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景帝的脸涨得通红。三位重臣吓得连忙跪伏在地,口称“臣等万死”。
景帝喘着气,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股肱之臣,眼中充满了失望、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他缓缓闭上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拟旨……加封靖王李玄业为……骠骑大将军,节制朔方、云中、雁门、代郡诸军,便宜行事,专讨匈奴!令中尉周亚夫……不,周亚夫已……令卫尉李广,速率北军五校精锐三万,火速出长安,北上驰援!令河东、河西诸郡,全力供应粮草军械!告诉李广……告诉朕的将军们……朕……在长安等着他们的捷报!”
这道旨意,如同一声惊雷,在沉寂已久的朝堂上炸响!骠骑大将军,位比三公,专征伐之权!陛下在病中,终于做出了决断!虽然晚了,但终究是来了!
旨意迅速颁下,整个帝国的战争机器,似乎在这一刻,才被真正地唤醒。然而,此刻的李玄业,已经率领着他的北地儿郎,踏过了黄河,迎着塞外的风沙,逼近了那片杀声震天的战场。他不知道长安的旨意,他只知道,髙阙塞,就在前方,那里的兄弟,需要他。
【史料记载】
* 官方史·汉书·景帝纪:“(后元)元年……夏四月……匈奴入雁门……遣卫尉李广等将兵击之……” (注:史书对李玄业驰援及受封骠骑大将军事或略而不载,或记于他处)
* 家族史·靖王本纪:“景帝后元元年四月,匈奴急攻髙阙,朔方危殆。玄业公愤朝廷延宕,乃亲率北地精锐驰援,飞表决别。帝闻之,乃拜公为骠骑大将军,总朔方诸军事,遣李广援之。”
* 宗教史·紫霄神帝显圣录:“帝君临霄,见嗣君以赴国难,乃暗助风云,缓胡骑之势,微调星轨,明帝君之心。北地忠勇,终动天听,然浴血之战,已在眼前。”
* 北地秘录·星夜驰援:“后元元年四月,髙阙垂破,靖王玄业率死士驰援,表章决绝。长安震动,景帝乃授钺专征。然王师未至,胡骑已临,北地孤军,先遇锋芒。”
(第四百七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