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盖在海面上。赵康的乌篷船贴着礁石的阴影滑行，船板上的水珠还带着咸腥气，那是方才从三艘西洋巡逻艇的炮火下脱身时溅上的。
“先生，他们还在追。”灵儿扒着船尾的木板，小鼻子皱成一团，“那些白衣服的牧师，眼睛亮得吓人，好像能看穿咱们的影子。”
赵康正用布擦拭着一枚刚到手的“圣光徽章”。徽章是银质的，上面刻着展翅的雄鹰，鹰眼处镶嵌着两颗细小的圣光石，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金光——这是从刚才被击沉的巡逻艇指挥官身上搜来的，能短暂屏蔽低阶的精神探查。
“他们借了信仰之力，感知自然敏锐。”赵康将徽章递给灵儿，“把这个戴在身上，能挡挡他们的窥探。”
灵儿小心翼翼地别上徽章，毛茸茸的尾巴终于放松下来，轻轻扫着船板。
这已是连续第七日被西洋船队围堵了。自从在海底遗迹搅黄了黑夜教会的好事，抢走那枚尚未被污染的定海神珠，赵康就成了所有西洋势力的眼中钉。他们动用了更精锐的船队，配备了高阶牧师和“神圣骑士”，甚至有几次，赵康能感觉到一股远超寻常的威压从天而降，那是真正的神力降临，若非青葫拼死抵抗，怕是早已被擒。
更麻烦的是，这方世界的天地规则似乎对青葫有着莫名的压制。以往只需心念一动便能展开的吸力，如今十次里倒有七次会滞涩，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薄膜裹住，每次强行催动，葫身都会泛起淡淡的血丝，显然消耗不小。
“看来得换个法子了。”赵康望着远处海面上闪烁的灯塔——那是西洋人设在港口的警戒塔，塔顶的探照灯正一圈圈扫过海面，光柱里混杂着淡淡的金光，显然是加持了圣光术。
明目张胆的截杀已不可取，这些洋人吃了几次亏，学乖了，每次行动都带着至少三位高阶牧师，一旦察觉赵康的气息，便立刻联手吟唱祷文，借取信仰之力形成结界，让青葫难以施展。
“灵儿，还记得咱们在塘沽港看到的那些货栈吗？”赵康忽然问道。
灵儿眨了眨眼：“就是堆着好多木箱，还有好多洋人看守的地方？”
“正是。”赵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们把抢来的奇物都藏在那里，与其在海上跟他们硬碰硬，不如去他们的老巢看看。”
深夜的塘沽港，码头的吊机像沉默的钢铁巨人，矗立在月光下。栈桥上的煤油灯忽明忽暗，照着巡逻士兵的影子在地面上晃动，他们的制服上都别着小小的十字架，枪托上刻着简化的圣光符文。
赵康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墨滴，悄无声息地落在货栈的屋顶。瓦片上的寒霜被他踩在脚下，竟未发出一丝声响。他能感觉到，整个港口都被一层淡淡的信仰之力笼罩，像是一张无形的网，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都会触发警报。
“难怪他们敢把奇物藏在这里。”赵康心中了然。这信仰之力构成的屏障，对中原道法的压制尤其明显，寻常修士别说潜入，怕是刚靠近港口就会被发现。
但他有青葫。
赵康指尖凝出一缕极细的青芒，如同发丝般探入信仰之力的屏障。青芒没有强行冲撞，而是顺着屏障的纹路缓缓游走，像是在水中逆流的鱼。这是他这些日子摸索出的法子——用葫内世界的生机之力，模拟自然界的气息，以此避开信仰之力的探查。
青芒顺利融入屏障，赵康的身影如同一片落叶，从屋顶滑下，落在货栈的后墙根。墙角的阴影里，蹲着两个打瞌睡的守卫，腰间的火枪还在微微发烫，显然刚换过弹药。
赵康屈指轻弹，两缕灵气精准地落在守卫的睡穴上。两人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货栈的门锁是黄铜制的，上面刻着圣光符文，散发着微弱的金光。赵康没有碰锁，而是走到旁边的木墙前，指尖青芒一闪，在木板上划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圆洞——这些木板虽然坚固，却没被信仰之力加持，轻易就能破开。
货栈内弥漫着樟木和金属混合的气味。借着从圆洞透进来的月光，可以看到里面堆满了木箱，大的足有半人高，小的则像个首饰盒。赵康走到一个贴着火漆印的木箱前，轻轻撬开一条缝——里面整齐地码着十几支火枪，枪管上的符文比他之前缴获的要复杂得多，枪口镶嵌的火元素晶核也更大更纯净。
“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赵康笑了笑，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放出神识，仔细探查着货栈内的气息。
在货栈最深处，他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波动——是类似定海神珠的水系能量，却更加狂暴，还夹杂着一丝海兽的凶戾之气。他悄无声息地绕过几个巡逻的守卫，来到那处气息的源头。
那是一个巨大的铁笼，笼子是用精金混合秘银打造的，上面缠绕着圣光锁链。笼内蜷缩着一头奇异的生物——它有着章鱼的触手，鲨鱼的利齿，还有一对覆盖着鳞片的翅膀，此刻正发出低沉的嘶吼，身上的伤口在不断愈合，又被圣光锁链再次撕裂，显然是被当成了“活体奇物”来研究。
“深海魔章。”赵康认出了这生物。古籍记载，这是生活在万米深海的凶兽，其触手能撕裂空间，鳞片蕴含着极强的水系防御，是炼制水系法宝的绝佳材料。没想到竟被西洋人捕获了。
铁笼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笔记，上面画着各种解剖图，还有一些潦草的批注，大意是想提取深海魔章的基因，注入到他们的奇物船里，制造出更强大的战争机器。
“真是暴殄天物。”赵康摇了摇头。他没有立刻打开铁笼，而是先将桌上的笔记收起来——上面记载的解剖手法虽然残忍，却对研究深海生物的结构有几分参考价值。
他走到铁笼前，指尖青芒落在圣光锁链上。锁链立刻爆发出刺眼的金光，发出“滋滋”的响声，试图灼伤他的手指。赵康不为所动，青芒中渐渐融入一丝生死二气——生气温和地包裹住锁链，死气得寸寸侵蚀着上面的信仰之力。
不到片刻，圣光锁链便失去了光泽，软软地垂了下来。赵康挥手打开铁笼，深海魔章猛地扑了出来，张开满是利齿的嘴就要咬他。
“再闹就把你炼成肥料。”赵康淡淡道，指尖青芒一闪，在它头顶轻轻一点。
深海魔章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眼中的凶戾渐渐褪去，露出一丝畏惧。它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类体内，有着比它更强大的水系力量，还有一种让它灵魂都在颤抖的威压。
“安分点，带你去个好地方。”赵康说着，将深海魔章收入青葫。葫内的灵池旁，正好有一片刚开辟的湖泊，正缺个“湖主”镇场子。
解决了深海魔章，赵康开始系统性地“搜刮”货栈。他没有贪多，专挑那些蕴含稀有能量的奇物——镶嵌着雷元素晶核的炮弹、用独角兽尾毛编织的弓弦、刻满空间符文的储物箱……这些东西体积不大，能量波动也相对温和，不容易触发警报。
路过一个角落时，他的目光被一个不起眼的木盒吸引。木盒上没有任何标记，却散发着一股极淡的空间波动。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三枚指甲盖大小的晶体，晶体是透明的，里面仿佛有星辰在流转。
“空间晶石。”赵康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种晶石能稳定空间结构，是修复青葫在压制下受损的最佳材料。看来这些洋人也不是个个都识货，竟把这等宝贝随意丢在角落。
就在他将空间晶石收入怀中时，货栈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牧师特有的吟唱声。
“不好，被发现了！”赵康心中一凛，身形立刻隐入阴影。
货栈的大门被猛地撞开，十几个穿着白袍的牧师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黑夜教会的主教，他手中握着一柄镶嵌着巨大圣光石的权杖，权杖顶端的宝石散发着刺眼的光芒，将整个货栈照得如同白昼。
“亵渎神圣的窃贼，你逃不掉了！”主教的声音如同洪钟，权杖一指，一道金色的光柱朝着赵康藏身的方向射来。
赵康早有准备，脚下一点，身形如同鬼魅般避开光柱，同时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陶罐扔向空中。陶罐碎裂，里面装着的不是别的，正是他之前收集的吸血鬼精血——这些精血被生命之水稀释过，邪性大减，却对信仰之力有着极强的腐蚀性。
“滋啦——”
金色光柱遇到精血，瞬间泛起黑烟，光芒黯淡了不少。牧师们脸色大变，显然没料到赵康会用这种“污秽”的东西来对付圣光。
趁着他们愣神的功夫，赵康已经冲到货栈后墙，青芒再次划开一个出口，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中。他没有朝着海边跑，而是反其道而行，朝着港口旁边的贫民窟掠去。
贫民窟里低矮的棚屋密密麻麻，狭窄的巷道如同迷宫，正是摆脱追兵的好地方。赵康的身影在巷道里穿梭，身后传来牧师们愤怒的呼喊和枪声，子弹打在棚屋的木板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却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在一个堆满垃圾的拐角，赵康停下脚步，快速换装——脱下长衫，换上一身破旧的短打，脸上抹了点锅底灰，瞬间从一个长衫客变成了贫民窟的流浪汉。
他刚换好衣服，几个牧师就追了过来，为首的主教举着权杖，目光在巷子里扫来扫去，圣光石的光芒照亮了每一个角落，却没能发现混在流浪汉堆里的赵康。
“奇怪，明明感应到他就在这附近……”主教皱着眉头，权杖顶端的圣光石微微颤动，却始终找不到准确的位置。
赵康缩在角落里，怀里的空间晶石散发着微弱的凉意。他能感觉到，主教的精神力正一次次扫过自己，却都被他用青葫的生机之力巧妙地引开——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只要不主动掀起波澜，就很难被单独识别出来。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主教终于带着人离开了，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似乎在请求神的指引。
赵康这才松了口气，从角落里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月光透过棚屋的缝隙照在他脸上，映出几分疲惫，却更多的是兴奋。
这次潜入虽然惊险，收获却远超预期。空间晶石能修复青葫，深海魔章能壮大葫内水系，那些零散的奇物则能用来改良凡人的武器……最重要的是，他找到了对付信仰之力的法子——不再硬碰硬，而是用巧劲周旋，就像水一样，遇方则方，遇圆则圆。
接下来的日子，赵康彻底放弃了在海上截杀的策略，转而化身为潜伏在暗处的猎手。
他会伪装成搬运工，混入西洋人的码头，趁人不备，从货箱里换走几颗元素晶核；他会扮成乞丐，守在洋行门口，等那些趾高气扬的洋人经过时，用淬了灵气的石子打落他们腰间的奇物；他甚至会利用西洋人内部的矛盾——东印度公司和黑夜教会本就不和，他便悄悄偷走东印度公司的一批火枪，匿名送到黑夜教会的对头手里，引发他们的火并，自己则趁乱捡漏。
这种“游击战术”效果显着。西洋人的船队虽然依旧在海上巡逻，却再也找不到赵康的踪迹；他们加强了货栈和洋行的守卫，却防不住那些如同鬼魅般的潜入者，每天都有奇物失窃，却连小偷的影子都抓不到。
恐慌开始在西洋人中间蔓延。他们认为是“东方的妖魔”在报复，纷纷请求教会派遣更多的牧师和神圣骑士；教会则怀疑是内部出了叛徒，开始互相猜忌，排查奸细。整个塘沽港都笼罩在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氛围里。
这日，赵康伪装成一个修船的工匠，混入了西洋人的船坞。船坞里停着一艘正在维修的奇物船，甲板上堆满了各种零件，几个工匠正拿着工具，小心翼翼地更换船帆上的章鱼触手——这些触手是从深海魔章身上割下来的，虽然还在蠕动，却失去了原本的灵性，显然是之前被赵康放走的那头深海魔章的同伴。
“动作快点！主教大人说了，日落前必须修好！”一个穿着军官制服的洋人在甲板上呵斥着，他腰间挂着一个精致的怀表，表壳是用秘银打造的，上面刻着复杂的时空符文。
赵康的目光落在那怀表上。他能感觉到，怀表内部蕴含着一丝微弱的时间之力，虽然微弱，却极其精纯——这是“时空怀表”，能短暂放慢周围的时间流速，是极其稀有的辅助类奇物。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军官身后，假装检查船板的裂缝，手指却悄悄凝聚起一缕灵气。就在军官转身的瞬间，他手腕一翻，一枚不起眼的铁环从指尖弹出，精准地套在军官的手腕上。
铁环是用普通的铁丝做的，却被他刻上了一个简单的“滞涩符”。军官只觉得手腕一麻，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时，腰间的怀表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外形相似的普通怀表。
赵康早已混进了工匠的队伍里，手里拿着锤子，慢悠悠地敲打着船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将时空怀表藏在工具箱的夹层里，心中一阵窃喜——这怀表正好可以用来研究时间规则，对葫内世界的演化大有裨益。
日落时分，赵康随着工匠们离开了船坞。他没有直接返回乌篷船，而是绕到了港口的另一侧，那里停靠着一艘即将启航的商船，据说船上载着一批要运往西方的“特殊货物”。
借着夜色的掩护，赵康悄无声息地爬上商船。船舱里堆满了木箱，散发着浓郁的防腐药水味。他撬开一个木箱，里面赫然装着十几尊青铜雕像，雕像的模样是中原神话里的神只，却被人用烙铁烫上了十字架的印记，显然是被当成了“异端偶像”要运回西方销毁。
“这些家伙，连神明都敢亵渎。”赵康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将这些青铜雕像尽数收入青葫。等回到葫内，让林清洛用灵液清洗掉上面的亵渎印记，或许能让它们重新焕发生机，成为葫内的守护者。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船舱外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吟唱声。
“是主教！他怎么会在这里？”赵康心中一紧，连忙躲进一个空木箱里。
舱门被推开，主教的声音响起：“都检查仔细了，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那个窃贼肯定还在港口，说不定就藏在这艘船上！”
脚步声在船舱里回荡，圣光石的光芒透过木箱的缝隙照进来，赵康甚至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威压在不断靠近。
他屏住呼吸，将自身的气息彻底收敛，同时运转青葫，将葫内的生机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体内——这是他最后的底牌，若是被发现，只能强行冲破信仰之力的压制，拼个鱼死网破。
圣光石的光芒在木箱外停了下来，主教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回主教大人，是些没用的杂物。”一个船员的声音回答道。
“打开看看。”
赵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尖的青芒已经凝聚到极致。
就在这时，船身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船舱里的人顿时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主教怒吼道。
“大人！是……是黑夜教会的船！他们朝我们开炮了！”
主教骂了一句，带着人匆匆离开了船舱。
赵康这才松了口气，从木箱里爬出来，透过舷窗看向外面——港口里火光冲天，黑夜教会的船队不知为何，突然对东印度公司的船只发起了攻击，炮弹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火光，将整个港口都照亮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赵康笑了笑，趁机溜下商船，消失在混乱的夜色中。
回到乌篷船时，灵儿正焦急地等着他，手里拿着一个刚从巡逻兵身上“顺”来的情报——上面说，黑夜教会和东印度公司因为奇物失窃的事情互相指责，终于爆发了冲突，双方都死伤惨重。
“先生，咱们接下来去哪？”灵儿问道。
赵康望着港口的火光，眼中闪过一丝深邃：“去南边。我听说，那里有一座古老的道观，虽然山门紧闭，却藏着不少应对末法时代的法子。”
他知道，一直这样游击下去并非长久之计。西洋人的信仰之力根基深厚，就算被他搅得鸡犬不宁，也能很快恢复；而青葫的压制虽然有所缓解，却始终存在。他需要找到能彻底破除这种压制的方法，或者说，找到能让中原道法在末法时代重新绽放光芒的契机。
乌篷船悄悄驶离港口，朝着南方而去。船尾的灯笼在夜色中摇曳，像一颗孤独却坚定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