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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阳陷落的消息,如同一记无声的惊雷,在许都上空炸响。最后的屏障已失,吕布兵锋所向,已然遥指许都城郭。整个曹魏集团的核心区域,被一股绝望与恐慌的气氛所笼罩。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吕布在拿下颍阳,彻底打通南北通道后,并未立刻挥师北上,直扑许都。反而在颍阳停留下来,一边整顿新得之地,安抚降卒流民,一边派出了大量的哨骑,侦查许都周边的防御虚实。

数日后,一支规模不大,但极其精悍的骑兵队伍,簇拥着吕布,出现在许都西南方向,距离城池约三十里的一处高坡上。这个距离,既能遥望许都城郭的轮廓,又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

吕布没有披挂全副甲胄,只是一身便于骑射的轻便戎装,猩红披风在初夏的风中微微拂动。他骑在赤兔马上,目光沉静地眺望着那座象征着曹操权力中心的城池。城头旌旗林立,防守森严,依稀能看到军卒奔走巡逻的身影。

“文和,你说,曹操此刻,是否正在那城头之上,看着我们?”吕布忽然开口,问向身旁做文士打扮,同样骑着一匹驽马的贾诩。

贾诩捋了捋胡须,浑浊的眼睛眯着,慢悠悠道:“曹孟德非常人,遭此大败,心神必然受创。然,其心志坚韧,此刻必在竭力稳定人心,布置防务。是否在城头,倒未可知。不过,主公既然来了,他总会知道的。”

吕布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他此行,并非为了挑衅,也并非为了立刻攻城。而是一种姿态,一种胜利者巡视新猎场的姿态,更是一种……了却某些念想的姿态。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许都方向城门开启,一支规模相当的骑兵队伍驰出,在一箭之地外停住。为首一人,黑袍黑甲,身形不算高大,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正是曹操。他身边跟着许褚等一众虎卫,同样没有摆出全军出击的架势。

两位当世枭雄,隔着空旷的原野,遥遥相对。

吕布轻轻一夹马腹,赤兔马会意,载着他缓缓向前行了百余步,直至双方能清晰看到对方面容的距离。曹操见状,也催动坐骑,独自上前相应。许褚想要跟随,被曹操抬手阻止。

“孟德兄,别来无恙?”吕布率先开口,声音平和,听不出丝毫敌意,仿佛在与一位久未谋面的故友打招呼。

曹操看着对面马背上那个英武逼人、气势更胜从前的对手,心中百味杂陈。他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挤出一丝看似从容的笑意:“有劳奉先挂念。操,尚能饭。”

简单的开场,却暗藏机锋。吕布称其“兄”,是姿态,也是无形中的居高临下。曹操回以“尚能饭”,既是自嘲新败后处境,也暗含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吕布笑了笑,目光扫过曹操略显憔悴的面容和眼底难以掩饰的疲惫,开门见山道:“今日前来,非为战事。颍川已定,你我之间,胜负已分。再打下去,无非是多添伤亡,徒耗民力。”

曹操瞳孔微缩,心中警兆顿生,面上却不露分毫:“哦?奉先此言何意?莫非是要操拱手献上许都,乃至兖豫徐之地?”

“那倒不必。”吕布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自信,“许都,我要取,自有手段。只是,念在你我同为汉臣,也曾共诛国贼的份上,不忍见孟德兄一条路走到黑,最终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曹操,带着一种与其说是招揽,不如说是通告的意味:“天下很大,孟德。并非只有中原这一隅之地。北疆胡患未平,南越烟瘴待开,西凉羌乱时起,辽东公孙坐大……这万里江山,需要能臣干吏去治理,需要猛将精兵去开拓。以孟德兄之才,困守于此,与吕某做这无谓的缠斗,不觉得……太过狭隘了吗?”

这番话,完全出乎曹操的预料。他预想过吕布的耀武扬威,预想过吕布的劝降胁迫,却从未想过,对方会以一种近乎“指点江山”的姿态,说出这样一番……格局宏大,甚至有些“荒谬”的言论。

这不是招降,更像是一种……重新规划?

曹操愣了片刻,随即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低笑:“奉先啊奉先,数年不见,你不仅兵锋更利,这口气,也真是越来越大了。听你之意,倒像是要给操,指一条明路?”

“可以这么理解。”吕布坦然承认,“归附于我。待日后平定河北,我予你青州,或幽州一部,许你开府之权,总揽军政,专事征伐拓边。总好过在此地,与我拼个鱼死网破,最终一无所有,甚至……累及奉孝先生那般英才,随你一同沉沦。”

提到郭嘉,吕布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惋惜和遗憾。这是他此行的第二个目的。

曹操的脸色终于变了。郭嘉,是他心中最深的痛,也是最不容触碰的逆鳞!他猛地攥紧了缰绳,指节发白,声音陡然转冷:“吕布!郭奉孝乃我股肱之臣,休得妄言!”

“妄言?”吕布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孟德兄,何必自欺欺人?奉孝先生之才,世所罕见。我至今犹记,当年在长安,未能及早将其揽入麾下,实乃一大憾事。若他在我处,我必不以透支其心力为能事,必广罗天下名医,珍奇药材,为其调理身体,使其能尽情施展才华,而非如现在这般……积劳成疾,卧病不起。”

他看着曹操骤变的脸色,语气转为一种真诚的感慨:“如此国士,若因庸主不惜才,不懂养士而早早凋零,岂非是这天下莫大的损失?孟德兄,你扪心自问,奉孝先生今日之病榻缠身,难道与你往日驱策过甚,毫无关系吗?”

“你……!”曹操胸口剧烈起伏,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吕布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他内心最愧疚、最不愿面对的地方。郭嘉的病,确实与他连年征战,不断倚重、透支其心力有莫大关系。

“好了,”吕布见目的已达到,不再继续刺激他,语气重新变得平和,“招揽之言,出于公心,亦出于惜才。孟德兄若不愿,吕某也不强求。这中原之地,你我还需各凭本事。”

他调转马头,准备离去,仿佛只是来进行一场普通的、不太成功的游说。

走出几步,他忽然又勒住赤兔,侧过半身,像是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对依旧僵在原地的曹操说道:

“对了,替我带句话给奉孝先生。”

曹操猛地抬头,死死盯住他。

吕布迎着曹操那复杂无比的目光,缓缓说道,语气郑重而带着一丝遥远的期许:

“便说……吕布望他保重身体。这天下之大,精彩之处尚多,若就此凋零,未免太过可惜。”

说完,不再停留,轻叱一声,赤兔马化作一道红色闪电,载着他回归本阵。那支精悍的骑兵,也随之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在原野的尽头。

只留下曹操一人一骑,孤零零地立在空旷的战场上,脸色变幻不定,时而铁青,时而煞白。吕布最后那几句话,尤其是关于郭嘉的那句嘱托,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凉,以及一种被对手在精神层面也彻底击败的无力感。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许都城头,那里,有他摇摇欲坠的霸业,有他病重垂危的谋主。

“天下之大……精彩之处尚多……”他喃喃重复着吕布的话,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这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武力超群的对手,更是一个拥有着他所无法理解的……某种宏大视野的敌人。

这仗,还怎么打?

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袭上了曹操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