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接过文件,随意地翻看着。
当看到“接触陆夜失败”这一条时,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的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带着一丝嘲讽的弧度。
原来,是捡我那位好侄子挑剩下的。
他将文件随手丢在谱架上,眼神重新变得空洞。
他的棋局里,不需要这种带有目的性的、廉价的温暖。
他的目光,穿透了黑夜,仿佛看到了世界的另一端。
苏晚。
你到底在哪。
你知不知道。
没有你的世界,每分每秒,都是凌迟。
陆夜的报复是一台精准运行的机器。
冰冷,高效,不带任何私人情感。
陆氏集团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已经变成了他的审判庭。
特助林杨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汇报着又一个家族蛀虫的倒台。
“王董名下的资产已全部冻结,他本人试图出境时被拦截,证据已经移交司法部门。”
陆夜坐在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目光甚至没有离开面前的文件。
文件上不是财务报表,而是五年前那场爆炸案的所有卷宗复印件。
烧得焦黑的现场照片,模糊不清的尸检报告,前后矛盾的目击者证词。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一张照片上缓缓划过。
那是现场找到的一枚属于楚晏的袖扣。
也是苏晚冲进火场前,口中喊着要救的人。
“下一个。”
他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听不出情绪。
林杨身体微微一僵,立刻翻到下一页。
“李总监的公司被我们收购后,查出巨额税务问题,他本人……昨晚从公司顶楼跳了下去。”
陆夜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这些人的名字,这些人的下场,对他而言,都只是噪音。
他摧毁他们,不是为了复仇的快感。
而是为了从这些腐烂的肌体中,挤压出哪怕一丁点与“真相”有关的脓血。
他从不相信那是一场意外。
更不相信,她会为了楚晏,奋不顾身地赴死。
他把所有相关的蛛丝马迹都重新翻了出来,用他那颗被世人称为“疯了”的大脑,一遍遍地推演,解构,重组。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微表情,每一句话。
他像一个最偏执的信徒,试图从一片虚无中,构建出神明存在的证据。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林杨走过去,片刻后返回,神情有些微妙。
“陆总,市中心旧城区改造,苏……苏小姐以前住的那栋公寓楼,即将被拆除。”
林杨的声音很轻,生怕触碰到什么禁忌。
陆夜翻动卷宗的手,第一次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
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那不是情绪,而是一种算法被意外中断后,系统重启时的微光。
苏晚的旧公寓。
她死后,就被警方贴上了封条,五年了,无人踏足。
那里,是他的伊甸园,也是他的地狱。
“钥匙。”
陆夜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房间。
林杨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物业说需要走流程,可能要……”
“我现在就要。”
陆夜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
那不是命令,而是一个事实的陈述。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了那栋破旧的居民楼下。
与周围的衰败景象格格不入。
陆夜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他身上昂贵的手工西装,与这片被时间遗忘的角落,仿佛来自两个世界。
他抬头望着那个熟悉的窗户,五年来的第一次。
那里,曾是他唯一的归处。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腐朽的味道。
陆夜用那把刚从物业经理手中“拿”来的钥匙,打开了门锁。
“咔哒。”
一声轻响,仿佛打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棺椁。
门被推开。
一股浓重的、属于过去的空气扑面而来。
房间里的一切,都被蒙上了厚厚的白布,像是无数个沉默的幽灵。
他没有开灯。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他缓缓走了进去。
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走到客厅中央,伸出手,掀开了沙发上的白布。
灰尘在光线中飞舞。
那是她最喜欢坐的位置,总是抱着一个软绵绵的抱枕,看无聊的电视剧。
他仿佛还能看到,她侧过头,对他微笑的样子。
“阿夜,过来一起看。”
他的手在沙发粗糙的布料上,轻轻抚过。
冰冷。
没有任何温度。
他一步步走着,掀开一张又一张白布。
餐桌。
她曾在这里,笨拙地为他做第一顿糖醋排骨。
书架。
上面还留着她爱看的那些言情小说。
他曾不止一次,在她睡着后,将那些书里描写的、愚蠢的男主角,在脑中凌迟处死。
最后,他走进了她的卧室。
那也是他的卧室。
那张不大的床上,曾挤着他和她两个人。
他总是以怕黑为借口,像一只大型犬一样,从背后紧紧抱着她。
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那让他赖以为生的温暖气息。
他的目光,落在了卧室角落那个小小的画架上。
上面也盖着白布。
他走过去,手指触碰到白布的一角,却迟迟没有掀开。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久违的、被钝器反复捶打的痛楚。
这五年,他用疯狂的工作,用冷酷的报复,用药物的麻痹,试图将这种感觉彻底杀死。
但在此刻,在这个充满了她气息的空间里,所有的伪装都土崩瓦解。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了白布。
画架上,是一幅未完成的风景画。
颜料早已干涸龟裂。
他的视线,从画架上移开,落在了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木箱上。
那是她放画具和旧画稿的地方。
陆夜蹲下身,打开了木箱的搭扣。
里面是一叠叠画纸,和一些零散的素描本。
他拿出一本,随意地翻开。
里面是各种各样的速写。
一只在墙角打盹的流浪猫。
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一个在路边哭泣的小女孩。
她的画,总是充满了这种无用的、廉价的温柔。
他一页一页地翻着,面无表情,像是在批阅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直到,他的手指停在某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