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子的一端是生路,另一端,或许就是彻底的湮灭。”
嬴政的话语在清冷的荒漠晨风中消散,留下的是一片沉重的静默。篝火余烬袅袅,映照着众人脸上复杂难明的神色。昨夜那场因嬴政能量失控而引发的袭击,以及刘邦手中碎片那关键性的干预,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每个人心里。生路与湮灭,希望与恐惧,此刻紧密地交织在一起,系于嬴政那不断晶化的右臂、那枚神秘的“路引”珠子,以及刘邦手中那来历不明的金属碎片之上。
短暂的休整后,队伍必须再次出发。西北方向,那座悬浮的晶化古城,是“路引”唯一的指向,也是他们无法回避的宿命。
“公输哲,能量结晶的研究如何?”嬴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右臂的衣袖紧紧裹着,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下面的晶化裂纹似乎比昨夜更加醒目了一些。
公输哲立刻上前,藏青色制服上还沾着昨夜战斗的污迹,但眼神依旧充满研宄者的专注:“陛下,初步有了方向。这种结晶能量稳定,可以作为‘路引’的补充,但直接接触风险未知。我们尝试制作了一个简易的能量导引器,”他拿出一个由几种不同颜色金属片和细小结晶拼接而成的、巴掌大的简陋装置,“可以将其置于装置内,缓慢释放能量,增强珠子的指引范围和稳定性,或许能减少您直接承受的精神压力。”
嬴政接过那粗糙却凝聚着匠人心血的导引器,将其靠近“路引”珠子。珠子表面的星云流转果然平稳了几分,散发出的光芒也更加恒定。“很好,继续优化。”他将导引器交给公输哲保管,“出发后,由你负责维持其运转。”
另一边,萧何的玉算盘声显得格外急促。“水源补充后,干粮是最大问题。按照最低消耗,我们最多只能支撑七天。这还是在没有大规模战斗的情况下。”他眉头紧锁,看向嬴政,“陛下,前路未知,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张良行走在正在收拾行装的人群中,他敏锐地察觉到,尽管嬴政昨日以强势姿态暂时压下了质疑,但恐惧并未消失,只是转为了更隐蔽的暗流。一些人在收拾物品时,会下意识地远离嬴政所在的核心区域;看向刘邦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探究与莫名的期待。他走到一个正在默默帮助石叔捆绑工具的老者身边,温和地问道:“老丈,可是心中不安?”
老者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带着茫然与恐惧:“张良先生,陛下他……还有刘先生那碎片……我们这些普通人,跟着他们,真的能活命吗?那古城,听着就吓人啊……”
张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老丈,若没有陛下引领,没有刘先生昨夜出手,我们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喝着水,看着太阳吗?”
老者愣了一下,默默低下了头。
队伍再次启程。这一次,气氛明显不同。核心成员隐隐分成了以嬴政为中心、以及下意识更靠近刘邦的两个无形圈子。项羽依旧坚定不移地守在嬴政身侧,但他偶尔看向刘邦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韩信如同沉默的哨兵,游弋在队伍边缘,他的空间感知全力展开,警惕着荒漠下的陷阱和可能出现的敌人。
荒漠的白天,酷热难当。流沙区域越来越多,每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韩信凭借其超凡的感知,多次提前预警,避免了人员陷入流沙。但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陛下,能量场的干扰在加剧。”韩信的声音透过灼热的空气传来,带着一丝凝重,“方向感在这里变得不可靠,空间的界限模糊。我的感知范围被压缩了至少三成。”他失明的双眼“望”向前方那片因热浪而扭曲的空气,“那里……有什么东西在扰乱一切。”
玄玑子的探测仪指针开始疯狂摇摆,表盘上的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一丝。“能量读数混乱,多种波段交织,有古城的沉寂秩序,有混沌的暴虐,还有……一种从未记录过的、充满生机却又带着排斥意味的频率。”他看向嬴政,“陛下,您还能清晰感知古城的方向吗?”
嬴政闭目,借助公输哲维持的能量导引器和手中的珠子,全力感应。那冰冷的古城意志并未再次强行冲击他,但却像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西北方,散发着无言的威压。“方向依旧明确。”他睁开眼,金芒在眼底一闪而逝,“但这座古城,似乎并不欢迎访客。它在用这种方式,筛选……或者拒绝。”
果然,随着深入,队伍开始出现异常。先是几名匠人出现了短暂的失神,仿佛忘记了手中的工作;接着,两名护卫在巡逻时莫名其妙地绕回了原地,对自己走过的路毫无印象。
“是精神干扰!”张良立刻警觉,他翻开《治愈者手记》,试图从中找到安抚心神的依据,“大家保持清醒,专注于眼前的事物,不要被杂念干扰!”
然而,干扰无处不在。低语声开始在某些人耳边响起,内容各不相同,有的是地底逃亡的恐怖回忆,有的是对晶化怪物的恐惧,有的则是……对嬴政和刘邦那非人力量的猜忌与放大。
午后,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队伍前方的一片巨大风蚀岩林,在扭曲的热浪和能量场干扰下,仿佛活了过来,岩柱扭曲蠕动,化作张牙舞爪的晶化怪物幻影,向着队伍扑来!
“敌袭!”尽管知道可能是幻象,但过于逼真的景象还是让前锋一阵骚乱,箭矢和投矛下意识地射出,却只穿透了空气,打在岩石上,激起一片混乱。
“稳住!是幻象!”项羽怒吼,声如雷霆,试图震醒被迷惑的人。
但幻象并非全无危险。在人们心神被慑的瞬间,真正的杀机悄然降临——数只与沙砾同色、能够完美伪装的晶化毒蝎从沙地下钻出,发起了致命的偷袭!
“啊!”一声惨叫,一名落在队伍稍后位置的匠人被毒蝎尾刺刺中大腿,伤口迅速发黑,他惊恐地看着自己被腐蚀的血肉,又看向前方正在竭力稳定局面的嬴政,眼中突然充满了绝望和扭曲的怨恨:“是他!是他的力量引来了这些东西!他是灾星!”
这声充满恶意的指控,在混乱和恐惧的氛围中,如同火星溅入了油锅!
几乎同时,嬴政身躯猛地一震!他脑海中那古城的冰冷意志再次变得清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考验般的意味,向他展示了一幅幅画面——队伍在幻象和偷袭下分崩离析,众人互相猜忌,刀兵相向,最终被黄沙淹没……而这一切的起点,似乎都源于对他这“异类”领袖的不信任!
右臂的晶化处传来钻心的刺痛,那股暴戾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再次试图抬头!
“陛下!”张良第一时间发现了嬴政的异常,他的惊呼引起了附近核心成员的注意。
而就在这时,那个发出指控的受伤匠人,竟挣扎着抓起身边一把用于挖掘的简陋铁镐,满脸疯狂地朝着似乎因能量反噬而暂时无法动弹的嬴政投掷过来!
“保护陛下!”项羽目眦欲裂,想冲过去,却被几只真正的晶化毒蝎和混乱的人群阻挡!
冯劫、欧阳斯也在应对其他方向的偷袭!
眼看那铁镐就要击中嬴政后心!
一道身影猛地从侧里扑出,不是去挡铁镐,而是狠狠撞开了那个投出铁镐的疯狂匠人!
是刘邦!
他脸色苍白,腰腹间的伤口因这剧烈动作而再次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粗糙包扎的麻布。他喘着粗气,看着那个被他撞倒、兀自嘶吼的匠人,又看向周围那些被这一幕惊呆、眼神中各异的人们,猛地提高了声音,那声音不再是他惯常的圆滑,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
“都想清楚!没有他挡在前面,我们早就死在地底了!现在怀疑他,就是怀疑我们每个人自己的活路!”
他举起手中那枚再次散发出温和稳定光芒的金属碎片,光芒并不强烈,却奇异地驱散了一些萦绕在众人心头的阴冷和躁动。
“这鬼地方就是想让我们自己乱起来!它怕我们拧成一股绳!你们真要如它的愿吗?!”
刘邦的话语,配合着碎片的光芒,如同醍醐灌顶,让许多被恐惧和幻象迷惑的人猛地清醒过来。看向嬴政的眼神中的猜忌,暂时被一种更深的羞愧和后怕所取代。
就在内部危机暂时平息,众人合力清剿了真正的晶化毒蝎时,一直游离在队伍最外围感知环境的韩信,突然发出了警示。
“陛下,前方能量场有异常汇聚焦点。”他指向风蚀岩林的深处,“不是古城方向。那里……有强烈的生命反应,但……很古怪。能量频率与那些守护蜥蜴相似,但又更加……集中和排外。”
疲惫的队伍清理完战场,埋葬了不幸死去的同伴,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干渴和饥饿尚可忍耐,但精神上的损耗和信任的裂痕,却难以弥补。
嬴政压制下右臂的异动和脑海中的杂音,看着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刘邦,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惊魂未定、将最后希望寄托于他们身上的人们。
玄玑子调整着探测仪,语气凝重:“陛下,韩信发现的能量焦点,其频率……似乎对抵消此地的精神干扰有一定效果。或许……是一个临时避难所?”
是继续按照“路引”指引,直奔那充满未知和排斥的悬浮古城?还是转向韩信发现的、可能提供喘息之机但同样未知的异常焦点?
嬴政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而惶恐的脸,最终与萧何、张良、项羽、刘邦等人一一对视。
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信任经不起反复消耗。”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前面的岔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需要我们共同决定,走向哪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