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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州归降带来的短暂喧嚣过后,汴梁城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至少表面如此。

我依旧每日前往三司衙门,与那些枯燥的账册、户籍、漕运文书为伍。殿前司的整饬需要钱粮,边境的戍守需要军饷,石敬瑭的宫闱用度亦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每一文钱都需计算清楚。

范延光的归降确实省下了一大笔即将泼洒在战场上的开支,让我略微松了口气,但这点喘息之空,很快就被新的财政压力填满。

就在一个秋雨淅沥的午后,我正核对着一批即将发往北边的粮秣清单,一名内侍悄步进来,低声禀报了一条刚刚从宫中传出的消息: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石重贵,奉诏即将回京。

我的笔尖一顿,一滴墨渍在宣纸上缓缓晕开,如同骤然笼罩在心头的阴霾。

“可知所任何职?”我放下笔,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回殿下,听闻是授光禄大夫、检校太保、右金吾卫上将军。”内侍垂首答道。

光禄大夫是散官,检校太保是荣誉加衔,而右金吾卫上将军,则是实实在在的禁军高职,负责京城和宫禁的巡警戍卫之责,位高权重,非皇帝亲信不能担任。

石敬瑭此举……意欲何为?

我挥挥手让内侍退下,独自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连绵的雨丝。

石重贵的归来,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历史。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上,父皇石敬瑭临终前托孤于冯道,希望这位老臣辅佐幼子石重睿即位。然而最后,登上皇位的,却是这位养子石重贵!

史书寥寥几笔,将冯道的选择归于“国家多难,宜立长君”。真是如此吗?在这权力巅峰的博弈中,岂会如此简单?没有利益的交换、没有暗中的筹谋、没有武力的背书,冯道那般精明世故的老臣,岂会轻易违背先帝遗诏,转而支持一位成年且手握兵权的养子?

我不信。

这其中必然有我所不知道的隐秘交易和残酷算计。而石重贵,他在这其中,真的全然被动吗?他真的对那至尊之位,毫无念想?

如今,石重睿才刚刚出生不久,粉嫩一团,被李氏和石敬瑭如珠如宝地呵护着。他距离那个位置,还太远太远。

而石重贵,正值壮年,军功在身,如今又被石敬瑭召还京师,授予禁军要职……

石敬瑭是出于信任,想将他放在身边?还是出于某种制衡的考虑,不想让他在河东根基过深?抑或是……有别的什么打算?

我无从揣测圣意,但石重贵在这个时间点回来,本身就充满了不寻常的意味。他的归来,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汴梁政局,必然会激起新的波澜。

又过了几日,秋雨初歇,天色放晴。宫中传来旨意,为石重贵接风,特设宫宴。

宫宴那日,我刻意打扮得庄重而不失皇家威仪。当我步入大殿时,已是觥筹交错,丝竹声声。父皇与母后高踞御座,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众臣依序而坐,气氛热烈。

我的目光几乎是立刻就锁定了御座下首不远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石重贵。

他穿着一身紫袍官服,身姿挺拔,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头望来。

视线在空中交汇。他的眼神微微一凝,随即起身,向我这边微微颔首致意,动作流畅自然,带着符合礼制的恭敬。

“小妹!”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穿过不算嘈杂的乐声,清晰地传入我耳中。

我压下心头翻涌的种种情绪,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属于妹妹见到久别兄长的浅淡笑容,微微回礼:“重贵兄长。好久不见,兄长风采更胜往昔。恭喜兄长荣归。”

“小妹过誉了。”他语气平和,听不出丝毫得意,“重贵此番回京,得陛下信重,委以重任,心中唯有惶恐,只盼不负圣恩。”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谦逊得体,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我笑着应和了几句,心中却愈发警惕。他的应对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这种克制和沉稳,在这种志得意满的时刻,反而显得有些不寻常。

宫宴继续进行,歌舞升平,一派和睦景象。

我看到不少文武官员向他敬酒,他皆从容应对,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不显得冷淡。与冯道对饮时,两人也只是简单交谈了几句,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特殊的交集。

但越是这样,我心中的疑虑就越深。冯道那样的人,心思深沉如海,岂会轻易让人看出端倪?

酒过三巡,石敬瑭显然兴致极高,竟笑着对石重贵道:“重贵啊,你长年在外,为国辛劳。朕之儿女之中,你与月儿皆是能独当一面之人。月儿如今掌管三司,亦是殚精竭虑。你们兄妹日后还当多多亲近,同心协力,共辅朝廷才是。”

我的心猛地一紧。

石重贵已然起身,躬身应道:“陛下教诲,儿臣铭记于心。小妹聪慧干练,朝野皆知。儿臣于钱粮经济之事一窍不通,日后若有叨扰请教之处,还望殿下不吝赐教。”他说着,再次向我看来,目光坦诚,语气恳切。

我亦起身,垂下眼睑,柔声道:“兄长过谦了。兄长经略地方,镇守边关,经验丰富,月儿才该向兄长多多请教才是。兄妹之间,自当互相扶持。”

话语说得漂亮,心中却是一片冰寒。石敬瑭的话或许是无心,或许是试探,或许真有让我们互相制衡之意。

宫宴终于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结束。我乘坐马车回府,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碌碌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