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过后三月,一封来自瑞士日内瓦的烫金请柬静卧于林闻溪的办公桌上。世界卫生组织正式邀中国遣代表赴首届国际传统医学大会,并作主题发言。
“其特别注明,望吾等介绍中西医结合于疫情防控之应用经验。”林闻溪将请柬传予团队成员,语气沉稳,然难掩激动。
郑守旧推了推眼镜:“此乃国际同行对吾等工作之关注。然亦须做好准备,届时必面临诸多尖锐之质疑。”
顾静昭补充道:“尤安德森博士那篇批评文章之影响犹存,西方学界仍有许多人对吾等之法持怀疑态度。”
消息逐渐传开,国内外医学社群反响甚烈。多家国际医学期刊与学术论坛上出现了相关讨论,态度褒贬不一。有人称之为“适合资源有限地区的创新路径”,亦有人质疑其为“非标准化诊疗的风险尝试”。
最令人讶异者,安德森博士竟主动来信,表示希望随同一批国际学者与临床医生组成的观察团再度访华。“余望亲睹,汝等何以获此数据。”彼于信中直言不讳。
林闻溪旋即回复:“随时欢迎。吾等秉持开放交流之态度,所有临床资料皆可供复核。”
筹备工作紧张展开。团队分成三组:苏宛之负责数据整理,用国际通行标准重新分析所有疫情资料;郑守旧组织病例筛选,确保每个案例都有完整记录;顾静昭准备文化与实践展示,帮助国际同行理解中医的理论脉络与操作逻辑。
最大的挑战是语言关。林闻溪坚持要亲自作主要发言:“我要用自己的话讲述我们亲身经历的故事。”于是,已经年过四十的他开始了艰苦的语言训练。每天黎明即起,跟着广播学发音;深夜仍在背诵专业术语。
有次顾静昭发现他在医务室边针灸治疗偏头痛边听英语磁带,既心疼又好笑:“你这真是中西医结合学习法。”
出发前一周,团队进行了模拟答辩。同事们扮演“国际学者”提出了各种尖锐问题:
“如何排除安慰剂效应?”
“中药复方的有效成分如何界定?”
“中医师的培训标准如何与现代医学衔接?”
……
每个问题都直指要害。林闻溪一一回应,不回避不夸大,用数据和案例说话。
“最重要的是保持坦诚。”他告诉团队,“我们有成效,也有局限。国际同行尊重的是科学态度与实证精神,不是完美无缺的叙述。”
十月,日内瓦。中国代表团走进万国宫会议厅时,感受到的是好奇与怀疑交织的目光。在西装革履的各国与会者中,几位穿着中山装或中式衬衫的中国代表显得格外沉静。
林闻溪的发言被安排在下午——最容易疲劳的时间段。当他走上讲台时,台下不少人在低声交谈,有的甚至开始收拾资料。
“女士们,先生们,”林闻溪用带着口音但清晰的英语开场,“我今天不是来推广某种标准答案,而是分享一个古老医学体系与现代公共卫生危机相遇时,一群临床医生所做的实践与反思。”
他首先展示了一张中国城乡医疗资源对比图:“当全球医学界聚焦尖端科技时,我们同时在应对基层缺医少药的现实;当精准医疗成为话题时,我们仍在探索如何让传统智慧惠及更多普通人。”
台下的低语声逐渐停止。
接着,他展示了疫情期间中西医结合组的临床数据:死亡率、转重率、康复周期与成本效益分析。每一组数据都对应着可追溯的病例档案与随访记录。
最打动人的是病例影像与日记片段。一位老年肺炎患者通过西医抗感染与中医调养逐渐康复的全程记录;一位危重病人在中西医团队协作下转危为安的诊疗日志……
“我们并不认为这是唯一可行的模式,”林闻溪坦诚地说,“但这些数据提示:在资源受限的情境下,这样的协作可能让疫情死亡率控制在较低水平,且患者后期生活质量有所保障。”
提问环节异常热烈。学者们的问题接连不断,从理论机制到实操细节。中国代表团成员分工回应,以病例、数据和文献为依据进行解答。
最后一个问题来自安德森博士:“你提到这些数据经过内部复核,但我们如何确信它们不受非学术因素影响?”
会场安静下来。
林闻溪平静答道:“博士,您可以去中国任何一个有中西医结合科室的医院,与那里的医生、护士和病人交谈;您可以随机调阅病历,与患者面对面求证。临床现场和患者体验,是最真实的证据来源。”
掌声第一次响起,先是零星,继而如潮水般涌来。
会议结束后,中国代表团被各国学者和医生团团围住。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医疗工作者迫切想了解具体方案,发达国家的临床专家则对其中一些特色疗法产生兴趣。
“我们在乡村地区遇到类似的资源困境,”一位肯尼亚社区医疗组织的医生说,“能否请你们推荐一些可操作的培训资料?”
“针灸在康复期的应用很有启发性,”一位挪威的疼痛科主任表示,“希望后续能建立病例交流。”
甚至安德森也走上前:“林医生,我必须说,你们的临床记录比我在论文中批评的那些要扎实得多。”
最意外的邀请来自某国际医学教育基金会负责人:“我们希望将你们的实践编入初级医疗案例教学。能否合作撰写一份教学手册?”
归国的飞机上,团队却没有太多喧嚣的喜悦。
“国际关注只是起点,”林闻溪说,“真正的考验是如何让这些经验更好地帮助普通人。”
郑守旧点头:“会上那些质疑很中肯。我们的案例收集和方法描述还可以更规范。”
顾静昭望着窗外的云层:“人才培养和传承方式也需要继续创新——不能因为得到一些认可就放缓脚步。”
窗外晴空万里,而他们知道,脚下的路仍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