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刮过雁门关的雉堞,将城楼上“夏”字大旗撕扯得猎猎作响,旗面上凝结的暗红血渍在风沙中泛着狰狞的光。萧策率领三千残兵策马狂奔,身后的黑风谷方向早已不闻厮杀声,唯有漫天扬起的沙尘,像是在为战死的袍泽送行。他左臂的箭伤被布条草草包扎,鲜血仍在不断渗出,浸透了玄色战甲,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死死咬着牙,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雁门关轮廓。
“将军,快看!”一名亲卫突然高声呼喊,手指向雁门关的方向。
萧策抬眼望去,心脏骤然一紧。只见雁门关外的旷野上,黑压压的北漠大军已然铺开,黑色的“漠”字旗如乌云般覆盖了地平线,无数云梯、撞城锤被士兵们推着,正缓缓向城墙逼近。而在北漠军队的侧翼,西羌骑兵的白色战旗格外刺眼,罕都率领的骑兵队正来回游弋,显然是在防备夏军突围,或是等待时机加入攻城。
“加速前进!务必在敌军合围前入城!”萧策嘶吼着,猛地夹紧马腹,战马发出一声悲鸣,奋力向前冲去。
城楼上,留守的士兵们早已发现了他们,也看到了逼近的敌军。苏文彦亲自站在城门楼上,指挥士兵们放下吊桥,同时下令弓箭手列队,掩护萧策等人入城。“放箭!掩护将军回城!”苏文彦一声令下,城墙上的弓箭手纷纷松开弓弦,密集的箭矢如雨点般射向逼近的北漠先锋部队,暂时遏制了他们的进攻节奏。
萧策率领残兵借着箭雨的掩护,策马冲过吊桥。当最后一名士兵踏入城门时,苏文彦立刻高喊:“收起吊桥!关闭城门!”沉重的城门在士兵们的合力推动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巨响,缓缓闭合。吊桥被迅速收起,断绝了城外敌军的追击之路。
萧策翻身下马,踉跄了一下,被身旁的亲卫扶住。他推开亲卫,快步登上城楼,目光扫过城下密密麻麻的敌军,又看向城内疲惫不堪的士兵,心中沉甸甸的。此刻的雁门关,守军不足两万,其中还包括大量伤员和新兵,而城外的北漠中路军加上西羌的叛军,总兵力超过七万,兵力悬殊达到了三比一。
“将军,您伤势严重,快坐下歇息片刻,让军医处理一下伤口。”苏文彦扶着萧策,脸上满是担忧。
萧策摆了摆手,声音沙哑:“不必了。敌军随时可能攻城,没时间歇息。现在城内的粮草还能支撑多久?武器装备损耗情况如何?”
“粮草还能支撑十日左右,但箭矢、滚石等守城物资损耗严重,经过之前的分兵和黑风谷的损失,如今箭矢只剩下不足三万支,滚石、擂木也所剩无几。”苏文彦沉声回道,“而且,士兵们连续作战,疲惫不堪,还有不少人受了伤,战斗力大打折扣。”
萧策眉头紧锁,十日的粮草,对于这场惨烈的守城战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他转头看向城下,北漠军队已经开始架设云梯,数十架云梯同时向城墙靠近,士兵们嗷嗷叫着,像饿狼一样扑向雁门关。
“传我命令!”萧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指向城下,“第一队守住东门,第二队守住西门,第三队守住南门,北门由我亲自坐镇!所有士兵,各司其职,弓箭手上前,瞄准云梯上的敌军,给我狠狠射!滚石、擂木准备,待敌军靠近城墙,全力砸下去!”
“遵令!”将领们齐声领命,转身离去调度兵力。
城楼上顿时忙碌起来,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迅速进入战斗位置。弓箭手们搭弓拉箭,眼神坚定地盯着不断逼近的敌军;负责投掷滚石、擂木的士兵们,将沉重的滚石和擂木搬到城墙边缘,做好了投掷准备;还有一些士兵手持长枪,守在城墙缺口处,随时准备刺向翻墙入城的敌军。
北漠军队的攻势异常凶猛,云梯很快就靠在了城墙上,士兵们像蚂蚁一样顺着云梯向上攀爬。“放箭!”随着将领的一声令下,密集的箭矢射向云梯上的北漠士兵,不少士兵中箭跌落,惨叫着摔在地上,被后续的士兵踩成肉泥。但北漠士兵似乎毫无畏惧,前赴后继地向上攀爬,很快就有士兵爬上了城墙。
“杀!”一名北漠士兵刚翻过城墙,就被一名夏军士兵用长枪刺穿了胸膛。但更多的北漠士兵接踵而至,城墙上顿时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士兵们的惨叫声、武器的碰撞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云霄。
萧策手持佩剑,在北门来回冲杀,左臂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再次裂开,鲜血顺着手臂流到剑柄上,让他握剑的手都有些打滑。但他丝毫没有退缩,每一剑都带着雷霆之势,将爬上城墙的北漠士兵一一斩杀。他的身边,亲卫们紧紧围绕着他,拼死保护着主将的安全。
“将军,小心!”一名亲卫突然大喊,猛地推开萧策。一支冷箭擦着萧策的肩膀飞过,射中了那名亲卫的喉咙。亲卫捂着喉咙,鲜血从指缝中喷涌而出,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不甘。
萧策看着倒下的亲卫,眼中闪过一丝猩红。他猛地转头,看向冷箭射来的方向,只见罕都骑着战马,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手中拿着一把弓箭,嘴角带着冷笑。“叛徒!”萧策怒喝一声,抬手搭箭,瞄准罕都射去。箭矢带着破空之声,直奔罕都面门。罕都反应极快,侧身躲过,箭矢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萧策,识时务者为俊杰!”罕都对着城楼上高声喊道,“如今你已是瓮中之鳖,雁门关破城只是时间问题。只要你打开城门投降,北漠大汗说了,不仅饶你不死,还会封你为上将,享尽荣华富贵!”
“呸!”萧策啐了一口,眼中满是鄙夷,“我夏军将士,宁死不降!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叛徒,也配跟我谈条件?今日我便要为死去的袍泽报仇,取你狗命!”
说完,萧策再次搭箭,瞄准罕都射去。但这一次,罕都身边的亲兵纷纷举起盾牌,挡住了箭矢。罕都冷笑一声,不再理会萧策,转头下令:“传令下去,加大攻城力度,务必在今日日落前拿下雁门关!”
北漠军队的攻势更加猛烈了,他们不仅从云梯进攻,还动用了撞城锤,猛烈撞击着雁门关的城门。“咚!咚!咚!”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城门在撞城锤的撞击下不断晃动,上面的铆钉纷纷脱落,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快!用巨石顶住城门!”苏文彦高声喊道。士兵们纷纷搬来巨石,挡在城门后面。但撞城锤的威力实在太大,巨石被撞得不断晃动,随时都有被撞碎的危险。
萧策看到城门危急,心中焦急万分。他知道,城门一旦被攻破,雁门关就彻底失守了。他转头对身边的一名将领道:“你率五百精兵,从侧门出去,绕到敌军后方,袭击他们的撞城锤部队!务必毁掉撞城锤!”
“末将遵令!”将领抱拳领命,立刻召集五百精兵,悄悄从侧门溜了出去。
这支奇兵果然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他们趁着北漠军队集中精力攻城,悄悄绕到撞城锤部队的后方,发起了突然袭击。北漠士兵毫无防备,被打得落花流水,不少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斩杀。夏军士兵们趁机点燃了撞城锤上的木质结构,大火很快蔓延开来,将撞城锤烧成了一堆焦炭。
“干得好!”城楼上的士兵们看到撞城锤被烧毁,纷纷欢呼起来,士气大振。
但好景不长,北漠军队很快就反应过来,派出大量士兵围剿这支奇兵。夏军士兵们虽然勇猛,但寡不敌众,很快就陷入了重围。最终,五百精兵只有不到一百人突围回来,其余的都战死在了城外。
看着突围回来的士兵们浑身是伤,萧策心中一阵刺痛。他知道,每一次胜利的背后,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他没有时间悲伤,北漠军队的进攻并没有停止,反而因为撞城锤被烧毁而变得更加疯狂。
“将军,东门告急!敌军已经攻破了一段城墙,正在向城内冲杀!”一名士兵急匆匆地跑来禀报。
萧策心中一沉,东门是雁门关的薄弱环节,城墙相对较低,防御设施也不如其他城门完善。他立刻对苏文彦道:“苏参军,你留守北门,我去东门支援!”
“将军,您伤势严重,还是让我去吧!”苏文彦急忙道。
“不必多说!东门危急,我必须亲自过去!”萧策说完,不等苏文彦反驳,便率领一队亲卫,朝着东门疾驰而去。
东门的战况果然十分惨烈,一段城墙已经被北漠军队攻破,缺口处挤满了双方的士兵,正在进行殊死搏斗。夏军士兵们虽然奋力抵抗,但架不住北漠士兵人数众多,不断有士兵倒下,缺口越来越大。
“兄弟们,跟我杀回去!把敌军赶出城去!”萧策高声喊道,手持佩剑,率先冲入缺口处。亲卫们紧随其后,与北漠士兵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萧策的加入,给夏军士兵们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他们纷纷鼓起勇气,跟随着萧策,向着北漠士兵发起了反击。萧策的佩剑如同死神的镰刀,不断收割着北漠士兵的生命,他左臂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淋漓,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只有杀敌的决心。
在萧策的带领下,夏军士兵们渐渐占据了上风,将北漠士兵一步步逼回城墙缺口处。“推下去!”萧策大吼一声,夏军士兵们纷纷发力,将缺口处的北漠士兵推下城墙。随后,士兵们迅速搬来巨石和擂木,堵住了缺口。
就在这时,一名北漠将领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手中挥舞着一把大刀,直奔萧策而来。“萧策,拿命来!”那将领嘶吼着,大刀带着呼啸之声,劈向萧策的头颅。
萧策早有防备,侧身躲过,同时反手一剑,刺向那将领的胸膛。那将领反应极快,用大刀挡住了萧策的佩剑,两人顿时战在了一起。这北漠将领身手不凡,刀法刚猛有力,萧策虽然勇猛,但左臂受伤,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将军小心!”一名亲卫见状,急忙上前相助。但那北漠将领太过强悍,一脚将亲卫踹飞,随后再次挥刀劈向萧策。萧策躲闪不及,只能用佩剑硬挡。“当!”的一声巨响,萧策被震得连连后退,虎口开裂,佩剑险些脱手。
那北漠将领得势不饶人,再次挥刀砍来。萧策心中一紧,知道自己无法再挡。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矢突然从侧面射来,正中那北漠将领的后心。那将领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转过头,随后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萧策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苏文彦站在不远处的城楼上,手中拿着一把弓箭,正对着他微微点头。原来,苏文彦担心萧策的安危,在北门稳住局势后,便立刻率领一队士兵赶来支援东门。
“多谢苏参军!”萧策对着苏文彦抱了抱拳。
“将军安危,关乎全军士气,文彦不敢有丝毫懈怠。”苏文彦回道,“东门缺口已堵,但敌军攻势未减,我们必须尽快加固防御。”
萧策点了点头,立刻下令:“士兵们,抓紧时间加固城墙,修补缺口!弓箭手继续射击,阻止敌军靠近!”
士兵们纷纷行动起来,有的用砖石修补城墙缺口,有的搬运滚石、擂木,有的则继续向城下射箭。北漠军队虽然一次次发起进攻,但都被夏军士兵们顽强地击退了。
战斗一直持续到日落时分,北漠军队才渐渐停下了进攻的脚步,撤回了营地。夕阳西下,将雁门关的城墙染成了暗红色,城墙上布满了尸体和鲜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萧策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外北漠军队的营地,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一天的战斗,夏军虽然守住了雁门关,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伤亡超过三千人,如今城内的守军只剩下不到一万七千人,而且大多都带着伤。
“将军,您快坐下歇息吧,让军医处理一下伤口。”苏文彦扶着萧策,心疼地说道。
萧策点了点头,这才感觉到浑身酸痛,左臂的伤口更是疼得钻心。他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军医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伤口。撕开染血的布条,露出里面狰狞的箭伤,箭头虽然已经拔出,但伤口周围已经红肿发炎。
“将军,伤口发炎严重,需要好好静养,否则会影响战斗力。”军医一边为萧策涂抹药膏,一边说道。
“静养?如今大敌当前,我哪有时间静养?”萧策苦笑着摇了摇头,“只要能守住雁门关,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值得。”
苏文彦叹了口气,说道:“将军,今日一战,敌军伤亡也不小,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发起大规模进攻。我们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清点物资,救治伤员,补充兵力。”
萧策点了点头,说道:“说得对。你立刻去清点一下城内的粮草、箭矢、滚石等物资,统计伤亡人数,救治伤员。另外,把城内的青壮男子都召集起来,编入军队,补充兵力。告诉他们,雁门关一旦失守,他们的家园就会被北漠蛮子践踏,家人也会惨遭杀害,只有拿起武器,和我们一起战斗,才能保卫家园!”
“末将遵令!”苏文彦抱拳领命,转身离去。
萧策看着苏文彦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感慨。苏文彦不仅足智多谋,而且忠心耿耿,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在这场生死存亡的战斗中,有这样一位战友,让他心中多了一份底气。
他转头看向城下,北漠军队的营地中,篝火点点,隐约可以听到士兵们的喧哗声。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明天,敌军肯定会发起更加猛烈的进攻。雁门关的处境依然十分危险,想要守住这座城,难如登天。
但他没有丝毫退缩的念头。他想起了那些战死的袍泽,想起了陈武将军的牺牲,想起了西羌的背叛,心中的怒火和斗志再次燃烧起来。他握紧了手中的佩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他也要守住雁门关,为夏国保住这最后一道北方屏障。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急匆匆地跑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将军,平型关传来急报,赵毅将军说,西羌军队和北漠左路军正在全力攻城,平型关的城墙已经多处破损,守军伤亡惨重,最多只能再坚守三日!赵将军恳请您尽快派兵支援!”
萧策接过书信,心中一沉。平型关若是失守,北漠左路军就可以南下,与中路军和西羌军队汇合,到时候雁门关的压力将会更大。可如今雁门关自身难保,根本没有兵力支援平型关。
“赵将军……”萧策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无奈和愧疚。他知道,赵毅和林岳正在平型关苦苦支撑,而他却无能为力。
“将军,平型关那边……”苏文彦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看到萧策手中的书信,担忧地问道。
萧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平型关最多只能坚守三日,可我们现在根本没有兵力支援。只能让赵将军和林岳他们自求多福了。”
苏文彦沉默了,他知道萧策说的是实话。如今雁门关的守军已经疲惫不堪,再分兵支援平型关,雁门关肯定会失守。
“将军,或许我们可以派人向朝廷求援。”苏文彦突然说道,“只要朝廷派来援军,我们就能解平型关之围,也能守住雁门关。”
萧策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求援了,但朝廷远在千里之外,就算援军日夜兼程,也需要至少十日才能赶到。到时候,平型关恐怕早已失守,雁门关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守住。”
说到这里,萧策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天空。夜幕已经降临,繁星点点,但他的心中却一片阴霾。他不知道,雁门关能否挺过这一关,夏国的北方防线能否保住。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坚持下去,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
“苏参军,”萧策转头看向苏文彦,眼神坚定,“传令下去,今夜全军轮流休息,加强警戒。明日一早,敌军肯定会发起进攻,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就算没有援军,就算只剩下最后一人,我们也要战斗到底!”
“末将遵令!”苏文彦抱拳领命,眼中也闪过一丝决绝。
城楼上,士兵们三三两两地靠在一起休息,有的在擦拭武器,有的在包扎伤口,有的则望着远方的家乡,眼中充满了思念。他们知道,明天等待他们的,可能是死亡,但他们没有一个人退缩。因为他们明白,他们是夏国的军人,保卫家园是他们的职责。
萧策站在城楼上,望着漫天繁星,心中默默祈祷。祈祷平型关能够多坚守几日,祈祷朝廷的援军能够早日到来,祈祷雁门关能够守住。但他也知道,祈祷是没用的,想要活下去,想要守住家园,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和手中的武器。
夜色渐深,朔风依旧在呼啸,仿佛在预示着明天的惨烈战斗。雁门关这座铁血孤城,在漫天风沙中摇摇欲坠,但城楼上的夏军士兵们,却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场战斗,都将是生死之战。但他们无所畏惧,因为他们的心中,燃烧着保卫家园的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