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和陆家水火不容的事,满朝文武都知道,袁柳儿当然更清楚。
这事还得追溯到三十年前的一场兵变。
当时陆家掌军权,魏家主政,因一道军令分歧,双方结下梁子。
自此之后,两家每逢朝会避而不见,宴席上更是各据一方。
“陛下最烦底下人勾心斗角。”
袁柳儿说得天花乱坠。
魏落凝信了。
可她哪知道,袁柳儿说的虽有三分实情,却七分夸大。
魏落凝哪里分辨得出其中的弯弯绕绕?
洛锦歌确实是京都有名的烧饼西施。
她每日清晨在东市口支起炉子,现烤现卖。
相比之下,魏落凝嘛,则是另一番模样。
她随了她父亲的长相,眉骨高挑,鼻梁挺直,英气逼人。
平日爱穿一身利落短打,束发执剑,颇有几分江湖儿女的飒爽风范。
可这话,传到魏落凝耳朵里,却完全变了味儿。
她没去细究前后逻辑,也没想到袁柳儿话语里的陷阱。
只听见“你比洛锦歌还美”这一句。
魏落凝愣了片刻,当场跳起来,吓得袁柳儿往后一缩。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魏落凝已经冲到她面前,俯身就在她白净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袁柳儿怔住了,脸上火辣辣的。
魏落凝却浑然不觉。
“谢谢你啊,柳儿!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完,她转身一溜烟儿跑向了前院。
陆楚晏还真不难找。
前院人群正中央站着的,不就是他?
魏落凝远远一望,心头顿时一揪。
她目光死死地盯在陆楚晏怀中,只见那柔软襁褓里,躺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
小婴儿睁着乌溜溜的眼睛,脸颊胖乎乎的。
那就是洛锦歌生的孽种。
魏落凝恨不能冲上前去,一把将那孩子从陆楚晏怀里夺过来。
她装作东张西望,眼睛却时不时往陆楚晏的方向瞟。
就在她靠近的那一刹那,一个“不小心”,肩头不偏不倚蹭到了陆楚晏的手臂。
下一秒,她立即捂住肩膀,眉头皱成一团。
“啊!疼……”
陆楚晏正和身旁的同僚说笑。
听那女子一声痛呼,还以为是怀里的孩子调皮乱动撞到了人,连忙转过身。
“对不起对不起!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随即低头一看,话音戛然而止。
眼前的女子面容熟悉,竟是他久未见面的魏家大小姐,魏落凝。
陆楚晏的脸色,立时冷了几分。
“……是魏小姐。”
魏落凝揉着肩膀,眼圈都红了。
“陆将军好。”
人家这么客气,陆楚晏就算再想板着脸也实在不好发作。
“你真没事?要不要我叫个大夫来看看?这伤若没及时处理,可是容易落下病根的。”
魏落凝低着头,缓缓摇头。
“不用了……真没事。”
可嘴上说着没事,眼泪却不听话地往下掉。
周围人一看气氛不对劲,原本还在旁听凑趣的,立刻纷纷找借口溜了。
转眼之间,院子里便冷清下来,只剩下他们三人孤零零地站在树影之下。
陆楚晏怀里抱着沅沅,连一句合适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局促地僵立原地。
他闺女果然真是个小机灵鬼,小小年纪却鬼点子多。
一瞧见爹爹的眼神闪烁,便立刻明白过来。
随即小脑袋一歪,从他怀里探出身子,朝魏落凝伸出手。
“姐姐,你疼不疼呀?我帮你揉揉,揉揉就不痛啦~”
她说着,那双肉嘟嘟的小胖手已经往前伸去。
可还没等手碰到,魏落凝却猛地往后一退。
“不用了。”
陆楚晏一眼都没漏掉这些细节。
谁敢讨厌他的闺女,他就厌谁,尤其是魏落凝这种人。
前一秒还在装柔弱,后一秒就露出真面目,简直是虚伪至极。
“魏小姐既然没事,我就先告辞了。”
话音落下,他转身就走。
魏落凝愣在原地,整个人呆住了。
她完全没搞清状况。
前一秒陆将军还语气温和地问她要不要叫大夫,怎么转眼间就像变了个人,说走就走?
她心里慌乱,竟直接冲上去,挡在了陆楚晏面前。
“陆将军,您这是……我哪儿说错话了?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陆楚晏站在原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的目光始终低看着怀里的小丫头。
那被拒的小人儿正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魏落凝的方向。
刚才长公主抱着她逗乐,小丫头咯咯直笑。
他站在一旁,心里甜蜜蜜的。
那是他的女儿啊。
长公主都这般喜爱,可见自家闺女有多招人稀罕!
他简直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公主殿下金贵之躯,孩子太重,抱久了恐伤着腰身。”
他嘴上说着恭敬的话,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
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从长公主怀里将沅沅接了回来。
可谁曾想,转过身来,迎面就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魏落凝站在不远处,双眸紧锁着他怀中的孩子。
那一瞬间,陆楚晏心头火起。
真他娘的气人!
老子刚得了一点天大的脸面,你就在这摆出这副死人脸给谁看?
扫兴也不是这么扫的!
早知道就该一抱回来立刻转身冲去找夫人!
让洛氏也瞧瞧,她的女儿多体面,连长公主都争着抢着要抱。
这边陆楚晏还在心里暗骂不休,那边魏落凝却已缓步上前。
“陆将军,您是大齐战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娶妻自然也该配个世家贵女。”
“洛氏那种乡野粗人,整日操劳农活,粗手粗脚,哪配堂而皇之地站您身边?”
她微微眯起眼,目光斜斜扫向陆楚晏怀中的小女孩。
“我前日见她端茶,手指哆嗦,连个茶杯都拿不稳,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有,一看便是没教养的……”
“还有这孩子……”
“也不知是哪家流落在外的野种,血脉不明,身份不清,如今竟也能堂而皇之地迈进将军府的大门,当起小姐来了?”
“您家可是军功赫赫、世代忠良的将门之家,这丫头连门槛都够不着,凭什么享受这等尊荣?”
陆楚晏瞳孔骤缩。
他本能地抬起右手,牢牢捂住了沅沅的小耳朵。
他和魏彬轩本就是朝堂上的死对头,多年来明争暗斗从未停歇。
见那老东西便烦,更别说如今还要被迫听他闺女在这里狺狺狂吠。
原本念在她是女子,又未犯大错,他勉强压着脾气,想让她说两句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