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瑜隐隐察觉到不对劲,正要回头,就看见水悦朝她身后福身行了道礼:“仙君。”
木瑜整个人都僵住了,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刚刚到底说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质疑的又是谁。
晏珩君可是昊明帝君独子,不仅是天界未来的掌权人,更是整个小世界的命定之子,她哪来的胆子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我现在昏迷装失忆还来得及吗?
木瑜回过头悻悻笑了一声,对上晏珩君沉如墨色的眸子,整颗心都不太好了。
也不知道晏珩君在她身后听了多久。
为什么都没人提醒她一句。
这下真的惨了。
木瑜双手揪着衣袖,心虚地抬头悄悄打量晏珩君,试探道:“仙君,其实我可以解释的……有些时候我们听到的未必就是全部真相,你说对吧……”
她默默埋头,等待暴风雨的洗礼,余光却看见他忽然抬起了手。
木瑜下意识想躲,但转念间就冷静下来,心里莫名冒出一个想法,‘他不会伤害我的’。
虽然不知道这份没有来由的自信来自什么,可她就是这样相信着。
下一刻,她感受到他的掌心贴上了自己发顶,轻柔地揉了揉,紧接着便听见他唤了一声:“瑜儿。”
“嗯?”木瑜仰起头,目不转睛望着他。
她等了片刻,晏珩君却迟迟没有下文。
木瑜疑惑地眨眼:“晏珩君你方才想和我说什么?”
晏珩君没有言语,只是默默收回手,目光却落在她身上许久。
片刻后,他轻轻一笑:“没什么。”
木瑜一直注视着他,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看不透他这抹笑意的含义。
似乎有太多情绪搅在一起,就像风中交错的影子——孤寂、欣慰、释然、悲凉……她看得见,却猜不透。
她不明白这样复杂的情绪,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他,到底在想什么?
木瑜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他,却迟了一瞬,只来得及拂过他衣角。
木瑜怔怔看着空落落的掌心,心底像是被突然凿开了一道深坑,无边无际的恐慌顷刻间席卷整颗心脏。
脸上感受到一股陌生的湿润,她茫然地抬头,可天上却晴空万里碧空如洗,迟钝地抬起手抚上脸颊,摸到了一手湿润。
她盯着指尖的泪水发愣,心底那股深不见底的失重感还在继续,耳边渐渐只剩下嗡嗡的忙音,什么都听不清了。
“云清!你不要命了!快停下!”
“仙君!”
突兀的嘶吼强势划破木瑜周身屏障,耳畔的忙音一瞬间被无限拉长,她双手抱紧脑袋险些站不稳,无意识呢喃:“云清,云清……”
刚才那股席卷心神的恐慌褪去,却又有另一种说不出的恐惧瞬间充斥整个胸膛。
她猛地转过身。
只见应天城上空像是被捅了个窟窿,黑云压城,雷声从天边滚滚砸来,一声比一声重,声势骇人的像要劈穿整座城。
城墙之上,晏珩君立在风中,一袭白衣被狂风撕扯得猎猎作响。可他却像一块坚毅磐石,稳稳立于高墙。
他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势如破竹地写着。
那些符文宛如金光碎星,围绕他旋转。很快,一个庞大的法阵就在他脚下亮了起来。光从他脚下蔓延开来,一寸寸向应天城扩散,直至将整座城都罩在了阵中。
与此同时,天上忽然劈下一道惊雷,直冲阵眼中的晏珩君,像是在震怒。
木瑜听见琅风仙君怒骂了一声:“疯了!真是疯了,整整一城池的人,他拿什么来救!”
水悦:“琅风仙君,求您帮帮我们仙君吧,再这样下去,仙君会受法阵反噬而亡的。”
琅风沉声道:“来不及了,法阵已成,谁都来不及了。”
木瑜身形不稳地晃了晃,看见高墙上的晏珩君雷光环绕,背影清冷孤独。
她恍然想到琅风先前说的:神仙不得干涉凡人因果……
所以,是天道降罚,不许他插手凡间之事。
木瑜不知道眼前为何模糊一片,抹了把脸才发现早已经满脸是泪。
她胡乱擦掉眼泪,毅然跑向他。
可她还未靠近就被琅风施法拦下。
她回过头,像一头陷在绝境的困兽,红着眼嘶吼:“让我过去!”
“现在放你过去,就是放你去寻死。”琅风默了默,沉声道:“如今只有等到法阵结束,天罚退散。”
木瑜转头望向晏珩君,狂风乱作,刮得他衣袂翻飞,骇人的惊雷一道接一道劈在他周身。
可他就像什么都没听见,连眼都不眨一下。
最后一笔落在镇中,整座应天城刹那间亮到极致,力压漫天乌云。
木瑜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下一瞬,就亲眼看见高墙上的晏珩君身影一震,若雪的白衣瞬间被鲜血染得触目惊心。
那个总是从容如玉的仙君,此刻就像断了线的纸鸢,跌出法阵,轻飘飘地随风坠落。
“云清!”琅风飞身接住晏珩君稳稳落地。
时间仿佛凝住了。
木瑜甚至能听见风划过他衣袂的声音,那样轻又那样沉重,像是在她心头割下一道又一道划痕。
她眼前一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本能地向前走了几步,却被胸口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钉在原地。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来不及发出半点声音,就像被抽光了魂魄,倒在一片混沌里。
“瑜儿!你怎么了……”
木瑜恍惚看见水悦正焦急地朝自己奔来。
她想要睁大眼睛看看他怎么样了,可眼皮却沉重得像压了千斤巨石,怎么也睁不开。
—
“莫要再执拗下去,前路已是一派死局,尽早回头,方能安然无恙。否则只会害人害己,坠入万劫不复之境。”
是谁在说话?
木瑜用力睁开双眼,奇怪地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象。
这里是天界?
她怎么会在这里,晏珩君他们呢?
对了,他受伤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木瑜怒然看向前方正背对自己的女仙:“不管你把我带到这里有什么目的,我都不会同意,什么狗屁的万劫不复,我只知道他伤得很严重,我现在就要回去找他。”
女仙像是并未听见似的,毫无反应。
木瑜忧心晏珩君的伤势,见这人迟迟没有反应,不由急了,顾不上追问这人究竟是谁,又有何目的,头也不回地拔腿往外跑。
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难以动弹。
木瑜眼前满是晏珩君坠落城墙的最后一幕,她要去见他,她要见他。
她怒不可遏地瞪着女仙的背影:“放开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与此同时,她又听到另一道声音,声音的主人却不是眼前的女仙,而是——
自己的身体。
木瑜错愕地垂头,无比清晰地听见‘自己’语气懵懂地再一次出声:“可我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害人害己呢?”
“倒真是个痴儿。”女仙转过身来,若有似无地叹了道气。
木瑜看清她面容的一刻,不由怔愣,这名仙子容貌,竟然和晏珩君有四五分相像。
女仙摇了摇头:“本君言尽于此,至于结果如何,端看你们作何选择。”
木瑜来不及追问,眼前腾升起漫天的云雾,将她层层包裹。
再睁眼,她动了动胳膊,立马惊起身旁的水悦:“瑜儿,你终于醒了,身上可还有哪里不适?”
“我没什么事。”木瑜撑着床沿坐起来,抓住水悦的胳膊,急切地问:“晏珩君呢,他怎么样了,他醒过来了吗?”
“醒了醒了,早醒了。”
屋外,琅风没好气地哼声:“你们两个还真是默契的让人无话可说。就知道追着问对方如何了,我和小水悦上上下下忙前忙后,怎么也不见有谁关心一下我们啊?”
水悦低声对木瑜道:“琅风仙君同你说笑呢,别往心里去。”
木瑜笑了笑:“我知道的。”
虽然琅风和水悦都已经保证晏珩君已无恙,但不真正去看一眼,她心里还是不放心,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水悦忙按住她:“此时你就算去了,恐怕也见不到仙君。”
木瑜心下一紧:“他怎么了?”
水悦拍了拍她的手,缓缓道出四字:“帝君亲临。”
“帝君……”
昊明帝君身为天界之主,怎会轻易下凡?木瑜想起琅风先前说过的那些话,难道是因为晏珩君救治凡人这件事?
她心里越发不安,但不想让水悦跟着担心,只好装作困倦安寝,待水悦一走远,连忙穿好衣服下床。
开门的一瞬间,她惊诧地僵住步子:“……琅风仙君,已经这么晚了,您怎么会在这里?”
琅风满脸‘我就知道’的神情看着她。
他扶额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是对是错。但作为兄长,我比谁都希望那小子能圆满如意。走吧,我想有些事总该让你知道才对。”
诚然那小子所做的一切并非为了木瑜,但……总不能白吃苦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