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这样,孟清澜也不敢赤手空拳去碰这些字画。
她的手指在半空中微微颤抖,指尖离那些泛黄的纸页只差毫厘,却又迟疑地收回。
这些字画承载的不只是墨迹与纸张,更是一段沉甸甸的历史。
一触即可能惊动尘封多年的秘密。
她深知,一旦留下指纹或轻微破损,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更何况,这些文物背后还牵扯着一段血泪交织的家族往事。
她把夜明珠递给晚晚,让对方帮忙照亮。
自己才轻轻从箱子里掏出那些信封和纸条。
夜明珠温润的光晕洒在石壁上。
晚晚双手稳稳托着珠子,眼神专注。
孟清澜蹲在箱前,呼吸放得极轻。
她用指尖挑开最上面一层薄布。
再用随身携带的软棉手套轻轻捏住信封边缘,一点点抽了出来。
纸条边角都磨烂了,字迹模糊得几乎认不出来。
边缘处卷曲发黑,像是被潮湿的空气反复侵蚀过无数次。
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断裂。
墨迹晕染成团,字母歪斜模糊。
可即便如此,孟清澜仍能依稀辨认出那些残存的笔画。
它们像是倔强地从岁月深处挣扎出来。
但依稀能看出来,上面是用英文写的宝物总数。
她眯起眼睛,将纸条凑近夜明珠的光线。
“Item 17: tang dynasty silk painting…”
“count verified: 312 pieces…”
虽然语法简略,拼写也有错误。
但大致能拼凑出一份清单的轮廓。
这些数字背后,是一次次秘密转移的记录。
她突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简单的统计,而是一份隐秘的账目。
孟清澜平时就爱研究历史和传统手艺,对古画也懂点门道。
从小她就泡在博物馆和古籍堆里。
大学时选修文物修复课,曾亲手修复过一幅明代残卷。
她熟悉绢本与纸本的区别,能通过墨色判断年代。
正因如此,她此刻看到的不只是几张破纸。
这张纸上,她一眼就认出了好几个耳熟能详的大师名字。
“传为北宋李成《寒林图》残片……”
“疑似元代黄公望手稿……”
“题款似明代沈周亲笔……”
这些本该陈列在国家博物馆玻璃柜中的国宝,竟无声无息地藏在这荒山野洞之中。
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震撼,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愤怒。
有些画作,居然还是残缺的卷轴。
卷首断裂,题跋缺失,画心也被虫蛀出几个小洞。
她看到一幅山水残片,右侧题诗只留下半个山字,左侧则是一片空白。
那缺口边缘参差不齐,不像是自然损坏。
这是掠夺的痕迹,是强盗撕走珍宝后留下的伤疤。
她咬紧嘴唇,压住胸口那股火气,才展开那张泛黄的信纸。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然后,她用两只手稳稳托住信纸两端,小心翼翼地将它平铺在膝盖上。
纸张脆得几乎一碰就碎,边缘微微卷起。
“能读到这封信的,一定是乔家的有缘人。在看下面内容前,求你发个誓,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把这些宝贝交给外国人。”
孟清澜盯着那行字,喉咙忽然发紧。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东西要是落到他们手里,只会被毁、被卖、被当玩具。”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封信要用如此严厉的口吻立下誓言。
孟清澜盯着那几个字,胸口闷得发痛。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压上肩头。
这不是简单的遗物交接。
而是一场跨越百年的托付,是一代代人用性命换来的信任。
她眼眶微微发热,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竟让写信的人,宁死也要守住这份承诺。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读。
“这些宝贝,是我们乔家祖上无意间截下的。为防被敌人抢走,全族付出了血的代价。”
原来,这些文物并非乔家私藏。
而是他们在危难之际,拼死从劫掠者手中夺回的。
他们本可以视而不见,但他们没有。
“被盯上后,为了护住它们,家里死了太多人。有直接被杀的,有意外身亡的,亲朋故旧,一个接一个走了。”
孟清澜的手指轻轻抚过这行字。
还是伪装成事故的谋杀?
她想起晚晚说过,她养父母在车祸前曾收到过匿名信。
那一刻,她心头猛地一颤。
我们不敢再动这些物件,只盼着天下太平,亲手交还国家。
可时局太乱,哪有安生的日子?
后来藏在这山洞里,几代人也没人发现。
她环顾四周,潮湿的岩壁滴着水。
这个山洞隐蔽得近乎诡异,入口被巨石与藤蔓层层遮掩。
若非有地图指引,根本不可能找到。
她能想象,当年乔家人是如何在夜色中背着箱子,一步一挪地将文物送入此地。
最底下那只小箱子,放的是我们家传的真正宝藏。
这句话让孟清澜的心跳陡然加快。
真正宝藏?
难道之前那些还不是全部?
她低头看向木箱底层,那里果然有一个更小的紫檀木盒。
镶嵌着铜钉,锁扣已经锈蚀。
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触碰了什么机关。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
最后一个句号,像是写信人突然力竭,再也写不下去。
或许是敌人逼近,或许是生命垂危。
他只能将未尽之言,寄托于后来者的良知。
孟清澜凝视着信纸末尾那一点点晕开的墨迹。
这张纸承载的,是无数人的牺牲。
她终于明白,自己此刻握着的,不只是证据。
越想,她越觉得不对劲。
晚晚养父母那场车祸,真会是意外吗?
她脑海里不断回放那场事故的细节。
她甩甩头,把杂念压下去,赶紧对照纸条上的数字,一样样清点洞里的文物。
总数少了十七件。
其中,包括那幅疑似黄公望的手稿,以及一只商代青铜爵。
她猛地站起身,目光扫向四周。
难道,有人已经来过?
不止佛首少了,连琉璃壁画、花鸟图、《新语》残卷这些顶级国宝,全都缺了一大截。
“乔家已经拼了命护着了……那剩下的宝贝,到底去了哪?”
孟清澜站在老宅偏殿的暗室里。
乔家人世代守宝,曾有多少风雨劫难都扛过来了。
可这一次……终究还是没能守住。
她低头苦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绣边。
忽然记起前阵子随手翻过傅乔生的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