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掌柜款待。”
“等等。”
李掌柜忽然出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漆红的小盒子。
通体光滑,边角描金。
他将盒子轻轻推到桌前,朝陆子吟递了过去。
“这次是我请你来的,说白了,是我打扰了你。”
他语气诚恳,目光真挚。
“这点小意思,你别推辞,收下吧。”
“这……”
陆子吟一愣,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
他皱起眉头,神情严肃。
“无功不受禄,不太合适吧?”
他虽出身乡野,但从小被教以礼义廉耻。
白拿别人东西,哪怕是一枚铜板,心里也过不去。
“放心收着。”
李掌柜笑着摆手,脸上没有半分勉强。
“真不值几个钱。”
“这是我们陈氏商行的老规矩,对有本事的人,从来不吝惜一份心意。”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却更显郑重。
“哪怕你最后不进咱们商行,礼也照送。”
陆子吟听着这话,心头微微一动。
他盯着那盒子,又看了看李掌柜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虚伪的笑意,也没有居高临下的施舍。
片刻后,他终于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嘴上答应,心里却已悄悄盘算好了。
这盒子若真是金锭子,或者贵重得离谱。
大不了回头找个机会,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他不怕欠人情,但绝不做占便宜的人。
他和赵苏苏这一趟,原本是来谈生意的。
可结果呢?
啥正事没谈成,反倒捧回一个沉甸甸的漆红盒子。
两人走在回村的土路上。
“苏苏,你说李掌柜到底图啥?”
陆子吟捏着盒子,手指在光滑的漆面上轻轻摩挲。
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声音低沉。
“什么‘求贤若渴’,我一听就假。”
他冷笑一声。
“陈氏商行家大业大,真要招人,直接登榜发帖就是了,何必私下见我?还送礼?图啥?”
赵苏苏歪着头想了想,辫子轻轻晃了晃。
她眼神清明,语气认真。
“我不清楚,可他一上来就问你年纪,十四五岁?十五六?问得特别仔细。”
“你觉不觉得,他是冲你身世来的?”
“有道理。”
陆子吟点头,眼神微凝。
“年前他第一次见我,眼睛都直了,像是见了鬼似的。”
他回忆起那天的情景。
李掌柜端着茶杯,手微微一抖,茶水洒在桌上都没察觉。
“回去之后,他就到处打听我,连村里老人都被问了一遍。”
他眯起眼,低声自语:“兴许……是我长得像他认识的谁?”
“那他为啥不直接问?”
“要是真有渊源,开门见山不就行了?何必拐弯抹角,送个盒子装神弄鬼?”
“管他呢!”
赵苏苏一摆手,裙角轻扬。
“他既然问了你住哪,真有事,迟早会再来找你。”
“而且你看他说话那态度,挺恭敬的,不像对普通伙计。”
“说不定你背后有来头,他不敢明说,只能试探。”
“嗯,也对。”
陆子吟叹了口气,肩头微微一松。
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村落。
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不会自己凑上去问。”
他低头瞧了眼手里的盒子。
漆面映着天光,闪着微光。
“打开瞅瞅,里头是啥宝贝。”
赵苏苏接过盒子,手指轻轻一扣,盒盖应声而开。
一股甜香扑鼻而来。
里头整整齐齐码着蜜饯。
每一块都晶亮诱人。
底下垫着一层软缎,金线绣着祥云纹路。
光是这包装,就知道绝非寻常之物。
他们以前在陈氏南货行见过这种盒子。
那种档次的礼盒,市价大概一两银子。
逢年过节,富户人家送礼就用这个。
可对他们来说,却是个稀罕物。
一两银子,够买半石米了。
“退吧,显得矫情,收吧,心里犯嘀咕。”
赵苏苏合上盒盖,轻轻叹了口气。
“人家好意,咱们总不能拒之门外。”
陆子吟低头看着盒子。
片刻后,他摇头笑了笑,语气豁达。
“算了,收下吧。”
他声音轻了些,带着几分自嘲。
“咱家连这玩意儿都没买过,正好尝个新鲜。”
“等等!”
赵苏苏正要把果脯往里放,手指却忽然触到缎子底下有些异样。
硬硬的一块,不像是普通果脯该有的触感。
“好像……还有东西?”
她眉头微蹙,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摸索了一下那硬物的边缘。
底下的软缎被缓缓掀开一角,露出了藏在其中的一角白色纸片。
一张折得整整齐齐、四角分明的银票,静静地躺在软缎的夹层之中。
票面洁白无瑕,边角印着细密的纹路。
五十两。
一个不小数目,足够寻常人家过上几个月安稳日子。
这并非官府发行的银票,而是由陈氏商行自家印制的钱票。
虽然不入朝廷体系,但在城里却是硬通货。
各大商铺、客栈、粮行皆可流通。
只有像陈氏这样历史悠久、信誉卓着的大商行,才被允许印制这类票据。
银票虽能在各地兑换,但钱票却仅限于发券的商行本店及其分号使用。
不过一旦天下动荡,战乱四起。
反倒是这种民间老牌子的钱票更受信赖。
百姓宁可信手中这张印着商号图章的薄纸,也不信官府朝令夕改的通宝。
这钱票藏得真是巧妙至极。
若非赵苏苏今日顺手翻动,根本不会发现这层缎子之下另有玄机。
盒面平整如初,看不出一丝破绽。
连翻检之人若无细心,也会轻易放过。
“这……咱要还回去吗?”
赵苏苏捏着那张银票,指尖微微发凉,脸色也渐渐变得复杂。
她抬头看向陆子吟,声音压低了几分。
“李掌柜这么拐弯抹角、神神秘秘地往咱们手里塞钱,图啥?总不会是发善心吧?难道……你真有啥了不得的身份,他提前认出来了?”
“别还了,收着吧。”
陆子吟却摇了摇头,语气平静。
“但别去兑,也别用。”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眉宇间掠过一丝倦意。
“真去换,怕是还没摸到银子,人就被堵在门口了。这种来路不明的钱,拿在手里都烫手。留着吧,当个念想,也当个警示。”
他心里也不踏实。
自己既无家世,也无背景,甚至连身份都是临时编的。
为何会有人如此煞费苦心,暗中塞钱?
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