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无数次幻想过重逢的场景,温柔的、浪漫的、偶然又注定的邂逅。
可现实却是这样猝不及防,在她正议论对方的私事时,当面撞上,羞辱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萧玉希接过冰淇淋,动作轻缓,包装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始终没说话,也没看邱园园一眼,只是伸出手指,轻轻拽了拽沈曜的袖子,指尖在黑色呢料上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褶皱,低声道:“走吧。”
沈曜没吭声,喉结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点了点头,侧身让萧玉希先走。
他的神情依旧淡然,可眉宇间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像在无声宣告:这事没完。
邱园园眼睁睁看着他们并肩离开,步伐稳健而从容。
他们的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她手心冰凉,指尖微微发抖,指甲掐进掌心都没知觉。
直到两人拐过拐角,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她才像刚回魂似的,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随即哆嗦着手掏出手机,按快门的手指都不稳,“咔”地拍了一张走廊尽头的空景,像是要留住什么,又像是不甘心地确认这一切真的发生过。
当晚,私宴包厢。
厚重的雕花木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力道大得震得门框嗡嗡作响。
邱园园踩着细高跟冲了进去,裙摆翻飞,额角还沁着汗珠。
她宋不上整理仪容,一眼就锁定坐在主位的宋衍,冲上前去,兴奋得双眼放光,声音都变了调:“星澜哥!你快看!有大事!天大的事!”
宋衍正斜倚在软塌上,手里捏着一副扑克牌,神情懒散。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啥玩意儿?”
“真是天大的料!”
邱园园急切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点开相册,一把把屏幕怼到他眼前,几乎要贴上他的鼻尖,“你看!就是这个!绝对爆炸!我亲眼看到的!”
宋衍正摸到一张关键牌,眉头微蹙,刚要开口抱怨她搅局,旁边一直嗑瓜子的贺承平却突然伸手一抄,动作利落地把手机抢了过去:“我瞧瞧,能有多劲爆?你说得神乎其神的,该不会又是哪家少爷劈腿的小道消息吧?要是忽悠人,今晚别想从这儿走。”
贺承平是宋衍的发小,两家世代交好,生意上也有紧密合作。
平日里他就爱跟在宋衍后头起哄打闹,嘴上不饶人,行事却极有分寸。
此刻他笑嘻嘻地把手机凑近眼前,眼角还带着调侃的弧度,可下一秒,那笑容却像被刀割断一般,硬生生僵在脸上。
他瞳孔一缩,指尖猛地一颤,手机差点脱手滑落。
他死死盯着屏幕,脸色迅速转为凝重,二话不说,反手就把手机塞回邱园园手里,压低声音,语气近乎警告:“赶紧走。现在就走。别逼我说狠话。这事你不该掺和,更不该传出去。”
“啊?”
邱园园完全懵了,握着手机愣在原地,满脸不解,“咋了?不就是……照片吗?有什么问题?”
话音未落,手机已经被宋衍一把捞了过去。
他终于抬起头,眸光冷峻,唇线绷得极紧。
他一手攥着牌,一手点开图片,动作缓慢而克制,声音却低得吓人,像深夜里的寒风刮过耳畔:“给我看看,到底啥‘精彩内容’。”
屏幕亮了。
那是一块冷色调的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映在昏暗的包厢里,像是突然点亮了一盏不该存在的灯。
光线微微颤动,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预兆,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拉向那个小小方寸之间。
照片里,萧玉希踮着脚,纤细的脚尖撑在地面上,整个人轻盈得如同一片随风飘起的羽毛。
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沈曜发梢上的一片樱花,动作温柔到近乎虔诚,仿佛触碰的是某种易碎的艺术品,又或是怕惊扰了一场美梦。
那张脸——宋衍好久没见过了。
那是一张属于过去的面孔,温润、安静,眉眼间透着不真实的柔和。
那样的神情,他曾在无数个深夜翻找记忆时模糊地想起过,却从未如此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温柔得不像他,像是换了一个人。
那双眼睛里,像盛着整个春天,有微风拂过的湖面,有初绽的枝芽,有阳光洒落的树影斑驳。
而沈曜低着头,下颌线微微收紧,脖颈勾勒出一道沉静的弧度。
他的眼神专注得几乎令人心惊,像是捧着一碰就碎的琉璃,生怕一丝气息都会让它崩裂。
他没有躲开那只手,也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那片花瓣和那根手指,在他的发间停留了几秒。
——嗡!
脑子里猛地炸开尖锐的噪音,像是有人在他颅骨里引爆了一颗炸弹。
那一瞬间,宋衍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剧烈抽搐,耳膜嗡鸣不止,视线边缘开始发黑,仿佛有一股滚烫的铁水顺着神经灌入大脑,烧得他几乎失神。
邱园园还在那边划着屏幕,指尖快速滑动,脸上挂着不屑又轻蔑的笑容,满嘴挖苦:“你不知道吧?萧玉希那会儿粘着他,手都不放,恨不得挂在人家腿上!整天跟前跟后,连上厕所都要等在外头。啧,那眼神,你看不到,真该看看——跟条想扑上去咬人的狗一样,眼珠子都快黏在他身上了,恨不得把‘我想睡他’这几个字刻在脑门上!”
贺承平急得直给她使眼色,眼角疯狂抽动,手心都冒出了汗。
他几次欲言又止,甚至伸手去拽邱园园的袖子,示意她住嘴。
可她像瞎了似的,完全无视周遭的一切,反而越说越起劲,声音也渐渐拔高,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快意。
最后,贺承平闭上眼,长叹一口气,像在送葬。
那口气沉甸甸地落下,带着无奈与悲悯,仿佛他已经预见了接下来即将发生的灾祸。
他缓缓靠回沙发背,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再也不敢抬头看一眼。
宋衍原本懒洋洋靠着沙发,身体松弛,一只手搭在额前,像是对这场聚会毫无兴趣。
他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可越听,他的背脊越挺,脊椎一节一节绷直,如同弓弦慢慢拉满。